九月的风总带着点黏糊糊的性子,明明已经入了秋,却还攥着夏末最后一丝潮热不肯放。
风裹着教学楼前老梧桐落下的第一拨叶子,在三楼走廊里打着旋儿,
有的擦着墙根滚到教室门口,有的干脆粘在刚拖过的地砖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绿痕。
苏晓抱着从教务处领来的新书,胳膊肘都被纸壳封面硌得发酸。
怀里的书摞得比她的下巴还高,最顶上那本《现代汉语》的书籍没对齐,
晃悠悠的像是随时要滑下来。她盯着腕表的指针,秒针“咔嗒咔嗒”往前跑,
距离早自习铃响只剩三分钟——班主任李老师出了名的“守时”,
每天早自习前五分钟准会站在教室门口查人,谁要是踩着铃进班,
都得被她拉着聊两句“时间观念”,更别说迟到了。拐过三楼转角时,
她没注意到前方有人停下,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怀里的书哗啦啦散了一地,
最上面那本《现代汉语》滑出去老远,封皮还蹭上了一道灰印。苏晓心里一慌,
连忙蹲下去捡,指尖刚碰到书脊,就先触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腹带着点薄茧,
稳稳捏住了那本书的边缘。“抱歉,我刚才在看通知,没注意后面。
”男生的声音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柠檬水,清清爽爽的,还带着点笑意。苏晓抬头,
撞进一双弯起来的眼睛里——是隔壁2班的林屿。上次运动会跑一千五百米,
他冲过终点线时差点摔倒,还是她挤过人群递了瓶温水过去,当时他满脸是汗,
只来得及说了句“谢谢”就被同学拉走了。“不、不怪你,是我走太快了。
”苏晓赶紧把散落的书拢到怀里,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
又飞快地移开目光。林屿帮她把歪掉的书脊理好,
还顺手把她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拨到耳后:“快走吧,***要响了,
李老师今天好像在门口查人。”苏晓“嗯”了一声,抱着书跟在他身后往教室走。
走廊里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把他浅灰色的校服衬衫染成了暖金色,
连走路时肩膀晃动的弧度都透着股清爽劲儿。她偷偷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进了自己班级的门,
才发现耳朵已经烫得能煎鸡蛋了。那之后,苏晓总在各种地方“偶遇”林屿。
早自习前的食堂,她习惯在最里面的窗口买豆浆油条,却总能看到林屿排在前面,
等她走过去时,他手里就会多拿一份温热的豆浆,“刚好多买了一份,你要不要?
”;午休时的图书馆,她常坐的靠窗位置对面,永远空着一个座位,等她抱着习题集走过去,
林屿就会从书包里掏出一块薄荷糖,“做数学题容易困,这个提神”;晚自习后的林荫道,
她踩着梧桐叶慢慢走,身后总会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林屿骑着车跟在她旁边,
车速放得极慢,“刚好顺路,一起走?”苏晓不是没察觉异样。
她见过林屿拒绝其他女生递过来的水,也见过他在图书馆里专注刷题时,
连同桌叫他都没反应,可唯独对自己,他总有着格外的耐心。可林屿从没说过什么,
她也不好意思问,只能把这些小小的悸动藏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画满了小小的梧桐叶。
十月底的期中考试,成了两人关系的转折点。苏晓的数学考砸了,满分一百五,
她只考了六十四分。试卷发下来时,红色的分数像根针,扎得她眼睛发酸。晚自习没上完,
她就偷偷溜到操场的看台上,抱着膝盖掉眼泪。暮色渐渐沉下来,远处的教学楼亮起了灯,
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就在这时,有人在她身边坐下,递来一张带着淡淡柠檬香的纸巾。
苏晓抬头,看到林屿手里还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显然是特意找过来的。“我猜你就在这儿。
”林屿把纸巾塞到她手里,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是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数学试卷,
摊开在她面前——上面用红笔写着“六十一”,比她还低三分。“你看,
我上次模拟考比这还惨,才五十八分。后来我每天晚自习留到十点,把错题本抄了三遍,
不懂的就问老师,这次总算及格了。”苏晓看着他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眼泪掉得更凶了。
林屿慌了,连忙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里面是我整理的错题,
每道题都标了思路,还有易错点。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笔记本的封面是手绘的梧桐叶,用马克笔涂了浅黄和深绿,边缘还有点磨损,
显然是用了很久。苏晓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工工整整,
每道错题旁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这里容易漏看定义域”“辅助线要这样画”,
甚至还有几处用荧光笔标着“苏晓重点看!”。她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眼泪滴在纸页上,
晕开小小的墨痕。“林屿,”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哽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林屿挠了挠头,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上次运动会,你递水给我的时候,
风把你头发吹起来,沾到了脸颊上,你抬手捋头发的样子……特别好看。
后来我发现你总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背单词,阳光落在你身上,连睫毛都在发光,我就想,
要是能跟你多待一会儿就好了。”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绕着两人的脚边打转。
苏晓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她看着林屿认真的眼睛,忽然笑了,
眼角还挂着泪:“那以后,晚自习我们一起留到十点好不好?我帮你背英语单词,
你帮我讲数学题。”林屿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星星落进了湖里,他用力点头:“好!
一言为定!”从那天起,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成了两人的专属角落。
苏晓会提前把英语单词卡写好,
在易错的音标旁边画个小笑脸;林屿则会把数学题抄在草稿纸上,用红笔标出题眼,
再用蓝笔写出解题步骤,怕她看不懂,还会特意把公式写在旁边。有一次,
苏晓卡在一道解析几何题上,算到第三遍还是错的,急得差点把笔摔了。林屿没说话,
只是把她的草稿纸拿过来,一点点帮她找错处,发现她是把椭圆的标准方程记混了。
他没直接指出来,而是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便利贴,画了个小小的椭圆,旁边写着“记住啦!
a比b大哦~”,还画了个吐舌头的表情。苏晓看着便利贴,一下子就笑了,
烦躁也跟着散了。偶尔累了,他们就趴在桌子上,看窗外的梧桐叶从深绿变成浅黄,
再被风吹得打着旋儿落下。林屿会给她讲班里的趣事,说他同桌上课偷偷吃辣条被老师抓包,
还把辣条藏在课本里,结果整本书都透着股辣味;苏晓也会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
说她小时候总在奶奶家的梧桐树下荡秋千,秋天的时候,叶子落满院子,
她和奶奶一起扫叶子,能堆出一个大大的叶子堆。十一月中旬,学校要举办校园歌手大赛,
苏晓的同桌硬拉着她报了名,说她唱歌好听,不去可惜了。苏晓没信心,
回家练歌的时候总跑调,连她妈妈都笑着说“你这不是唱歌,是给嗓子做运动”。
林屿知道后,每天晚自习结束后,都会陪她去音乐教室练歌。音乐教室的钢琴是旧的,
琴键有些地方都掉漆了,可林屿弹得很好。他会帮苏晓找适合她音域的歌,
还会一点点帮她纠正气息。有一次,苏晓唱到高音部分卡壳了,懊恼地蹲在地上。
林屿也蹲下来,递给她一瓶温水:“没关系,慢慢来。你看,梧桐叶落下的时候,
也不是一下子就掉下来的,它会在空中飘很久,才会轻轻落在地上。你也一样,慢慢练,
肯定能唱好。”苏晓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林屿脸上。音乐教室的旧吊灯蒙着层薄灰,
暖黄的光透过灯罩漫下来,轻轻覆在他眉眼间,
把他平时分明的轮廓晕得柔和了许多——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嘴角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笑意,连说话时落在她手背上的目光,都软得像裹了层棉花。
她伸手接过那杯温水,指尖先触到杯壁的温度,不烫也不凉,刚好能让人安心。
玻璃杯贴着掌心,暖意顺着指尖慢慢往心里渗,她低头抿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
带着点淡淡的甜。那一刻,刚才因为唱不上去高音的懊恼、对比赛的紧张,
好像都被这口温水冲散了。她忽然就不慌了。以前不管是遇到解不出的数学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