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房书吏将文书推回冰冷案台,眉头皱得死紧。
“陶氏,你这户帖是伪造的。”
陶青苒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刺骨寒意顺脊椎爬上。
“不可能。”
她声发颤,“我与夫君成婚十载,这户帖是官府统一核发的!”“有婚书为证吗?”书吏语气平淡。
陶青苒僵在原地。
她与傅锦川,不过对着天地拜堂,从未有过一纸婚书。
书吏翻出泛黄纸页,指尖点在某处。
“傅锦川将军登记正室是宋言汐,傅沁、傅明生母栏也是她。”
宋言汐,傅锦川贴身玉佩上刻的名字,京中人人称道的才女。
陶青苒膝盖一软,全靠案台支撑。
她是孤女,最渴望堂堂正正名分。
傅锦川比谁都清楚。
他却给了别人。
陶青苒浑浑噩噩走在街上,细雪无声落肩头。
怀里油纸包啪嗒掉雪地。
那是她省下银钱买的五花肉,傅锦川和孩子们的最爱。
她攥着虚假户帖,心如刀绞。
她走进驿馆,付加急费用,托信使给远在京城的表哥程明远带口信。
“表哥,我愿意参考,随你去京城。”
一日后,信使从京城带回信件。
“我早说过,傅锦川家世显赫,终究要回他高门。
你与他差距太大了。”
看到这,陶青苒红眼眶,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当初傅锦川带数十辆马车开进村子的阵仗,她就该知道。
她攥紧信件,继续往下看。
“一月后有趟去京城的官船,我们兄妹一同前往。
放着你这么贤惠的妻子不要,让傅锦川后悔去吧。”
她指尖泛白,轻轻应一声,像在给自己下定决心。
销毁信件后,她踩积雪挪回府。
到家已是黄昏,院内寂静。
刚走到门口,屋内传来孩子清脆笑声。
透过蒙雾窗纸,八岁的傅明和傅沁正亲昵围着宋言汐,又搂又抱。
傅锦川一身墨色劲装端坐一旁,锐利黑眸竟漾着罕见温柔,沉沉落宋言汐身上。
他递上一包东西,声柔和。
“你最喜欢的,城南那家栗子糕。”
宋言汐眼中跃起欢喜。
“呀,还是热的。
你一路揣在怀里?”陶青苒站门外,指甲掐进掌心。
城南,一来一回两个时辰。
他能为宋言汐护住一口热乎的甜,却嫌替她补户帖麻烦。
傅锦川解下大氅,几粒雪碴落下。
“吃凉的,过几日你身子又该不适了。”
宋言汐羞红脸。
傅沁好奇凑近。
“言汐姨姨为什么身子不适?”傅锦川耳尖微红避开。
“这几日莫闹你言汐姨姨。”
傅沁立刻抱住宋言汐胳膊。
“爹爹,言汐姨姨比娘亲好千倍万倍,若是言汐姨姨是我们娘亲就好了。”
“妹妹说得极是。”
傅明撇嘴嫌弃,“上回娘亲穿补丁衣裳来接我,同窗都笑话我。
此次书院考察,让言汐姨姨去。”
傅锦川眉头蹙起,最终在两个孩子期待目光中点头。
“好,仅此一次。”
两个孩子欢呼雀跃,傅明大声宣布。
“我宣布,言汐姨姨是我最钟意之人。”
陶青苒心脏像被大手攥住。
她看见傅锦川唇角勾起一丝从未给过她的温柔笑意。
眼前闪过十年前暴雨倾盆的午后。
十六岁的她跳进冰冷河水,死死拽住溺水的傅锦川。
上岸时,浑身湿透的他凑近她耳边低语。
“我必不负你。”
那一刻,她心跳如雷。
“那是娘亲?”傅沁的声刺破回忆。
陶青苒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餐桌上残留红烧肉香气,几个空碟堆在一边。
宋言汐抬头故作惊讶。
“苒姐姐回来了。
我不知你要回来用膳,故而,未曾备你的份。”
傅锦川目光投来,疏离淡漠。
“灶房尚有剩菜。”
“不要。”
傅沁尖叫,“她鞋上尽是泥污,腌臜得很,不许她进屋。”
“不可如此说话。”
宋言汐轻声责备。
两个孩子立刻乖巧坐直,迅速挪开位置远离陶青苒。
陶青苒沉默转身走进冰冷灶房。
灶台堆着油腻碗碟,水盆泡着脏衣,地上散落玩具。
昏黄烛光下,一片狼藉。
她看着这满目狼藉与冷漠,无声地笑了。
在这个家里,她连婢女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