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忆：藏在心底的称呼
苏念一却仍坐在工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绘图笔，目光飘向窗外高耸入云的集团主楼。
顶层。
他在那里。
“顾总”...这个称呼在舌尖滚过，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她低下头，唇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对这里的每个人而言，他是高高在上的顾总；唯独对她，那个男人还有一个藏在心底的、不敢宣之于口的称呼——小叔。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带回到十年前的那个雨天。
十二岁的苏念一抱着膝盖蜷缩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白色的裙子沾着泥水，发梢湿漉漉地贴在脸颊。
母亲突发急性阑尾炎被送来急诊，父亲忙着办理手续缴费，留她一人守在手术室外。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抬起头，看到一个少年逆光走来。
他看起来约莫十***岁，身姿挺拔，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与医院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雨水的湿气似乎还萦绕在他周身，让他看起来像是从迷雾中走出的神明。
少年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身上。
苏念一下意识抱紧自己，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你就是苏家的念念？”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温和，但仍带着几分疏离。
她怯生生地点头。
父亲刚才说找了世交顾家的叔叔帮忙，没想到来的竟是顾家的儿子。
“我叫顾怀琛。”
他在她身旁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你父亲让我来看看你们是否需要帮忙。”
她偷偷打量他。
他的侧脸线条己经显露出未来的棱角，睫毛很长，鼻梁高挺，神情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妈妈在里面...”她小声说，声音带着哭腔。
“会没事的。”
他的话不多，但奇异地令人安心。
等待的时间漫长，她不知不觉睡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竟靠在他的肩上，而他坐姿未变，任由她倚靠。
见她醒来，他递来一瓶水和一包纸巾。
“谢谢...”她小声说，脸上发热。
这时父亲匆匆回来，看到他们时明显松了口气：“怀琛，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念念，快谢谢顾叔叔。”
叔叔？
她眨眨眼。
他才比她大六七岁，叫叔叔是不是有点...少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微不可见地扬起：“叫小叔就好。”
那是她第一次叫他小叔。
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少女的羞怯。
从那天起，顾怀琛就这样闯入了她的人生。
回忆如电影画面般一帧帧掠过脑海。
十五岁那年，她因为数学成绩糟糕被父母责备，躲在花园里哭鼻子。
恰逢顾怀琛来家里与父亲谈事，结束后发现躲在玫瑰丛后的她。
“怎么了？”
他问，声音比平时柔和。
她抽噎着说出原委。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下来每个周末都会抽两个小时来辅导她数学。
他的讲解清晰有条理，比学校老师讲的更容易理解。
三个月后，她的数学成绩从及格边缘跃升至班级前十。
但她记得最清楚的，不是成绩的提升，而是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他握笔时修长的手指，以及他偶尔因为她走神而轻轻敲她额头的触感。
十六岁生日那天，父母送了她一堆辅导书和习题集。
她嘴上说着谢谢，眼里却难掩失望。
晚些时候，顾怀琛来了，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盒子。
里面是一条银质手链，坠着一个小小的向日葵吊坠。
“向日而生，逐光而行。”
他这样说，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生日快乐，念念。”
那是她珍藏至今的礼物。
十七岁，她开始收到情书和告白。
有一次被顾怀琛撞见同班男生在校门口等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天晚上送她回家时车速比平时快了些。
临别时，他忽然开口：“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她怔怔地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莫名的喜悦——他是在意她的吧？
高三填报志愿时，父母希望她报考金融专业，将来进入家族企业。
她却固执地选择了设计，为此与家人大吵一架。
深夜，她躲在被窝里哭，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是顾怀琛发来的消息：”追随你所热爱的“短短五个字，给了她无穷的勇气。
第二天，她坚定地告诉父母自己的决定，并最终获得了他们的理解。
后来她才知道，是顾怀琛在前一晚与她父亲长谈了两小时。
大学西年，他仿佛无处不在的守护神。
她感冒发烧时，会有快递送来药品和粥；她设计作品获校奖时，会收到一束没有署名的向日葵；她遇到困难时，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收到他的简短鼓励。
但她始终不敢跨出那一步。
他是那样耀眼的存在——顾氏集团的接班人，名校海归，年纪轻轻就己经在商界崭露头角。
而她只是苏家平凡的小女儿，除了那点设计天赋外，乏善可陈。
最重要的是，他是她名义上的“小叔”。
这个称呼如同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念念？
不去吃饭吗？”
同事李薇的声音将苏念一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她慌忙抬头，勉强笑了笑：“啊，我带了便当，等下热来吃。”
李薇好奇地凑近：“刚才看你发呆好久，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苏念一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情绪，“只是在想一个...很久没见的亲人。”
亲人。
这个词让她心头一刺。
是啊，在所有人眼中，顾怀琛于她而言，只是亲人般的存在。
李薇没有多问，挥手告别：“那我去吃饭啦，需要带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待办公室重归寂静，苏念一从包里拿出便当盒，却没有去加热的胃口。
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一张珍藏的照片。
照片上是二十岁的顾怀琛和十五岁的她。
那是他出国留学前，来向她告别时拍的。
照片上的少年己经褪去青涩，眉眼间尽是英气。
她站在他身旁，只到他肩膀的高度，笑得一脸灿烂，眼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与恋慕。
那时她以为自己的心意隐藏得很好，现在回想起来，简首是昭然若揭。
他看出来了么？
如果看出来了，为什么从不点破？
是因为只把她当孩子看，还是因为...他也有一丝同样的心动？
这些问题困扰了她多年，却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
大学毕业后，她拒绝了父亲安排进自家公司的提议，毅然投简历到顾氏集团。
父母只当她是想在大平台锻炼自己，唯有她知道，这一切只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
即使只能远远看着，即使只能喊他一声“顾总”，即使那份深藏心底的感情永远不见天日。
她也甘之如饴。
苏念一轻轻触摸照片上顾怀琛的轮廓，喃喃低语：“小叔...”这两个字在空荡的办公室里轻轻回荡，裹挟着十年暗恋的酸甜苦辣，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如同从未存在过。
她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情绪压回心底。
现在不是沉溺于回忆的时候。
她既然来到了他的领地，就要努力发光发亮，让他看到她的成长与蜕变。
哪怕最终的结果仍然只是那句：“做得不错，念念。”
于她而言，或许也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