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泥潭凌晨四点，北方的工业小城尚在沉睡，寒气刺骨。李卫东已经醒了，

更准确地说，他几乎没怎么睡。棚户区薄薄的墙壁挡不住隔壁的咳嗽和夜归人的脚步声。

他轻手轻脚地从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爬起来，生怕吵醒睡在旁边的母亲。母亲翻了个身，

发出压抑的***。床头柜上摆着好几瓶药。李卫东看了一眼，眼神一暗，

迅速套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蓝色工装。他走到屋外狭窄的公共水龙头前，

用刺骨的冷水用力抹了把脸，冰冷的水***得他瞬间清醒。

他蹬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汇入清早稀疏的车流，

朝着城西的物流园奋力骑去。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颊。物流园里早已人声鼎沸。

大货车排着长队，装卸工们像工蚁一样忙碌。工头老马叼着烟，手里拿着记工本，

斜眼看着挤过来的工人们。“老马，算我一个！”李卫东挤到前面，喘着气说。

老马瞥了他一眼，在本子上划了一下：“东子，今天活重，南边那批建材，急着装车，

能干不？”“能！没问题！”李卫东立刻点头，撸起袖子，露出精瘦但结实的胳膊。

他跟着其他工友冲向那堆沉重的螺纹钢。一根几十斤重，需要两人配合。李卫东咬紧牙关，

肩膀抵住冰冷的钢铁，和搭档一起发力，喊着号子，一步步挪向货车车厢。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内衣，又在低温下变得冰凉，贴在身上。干到日上三竿，

短暂的休息时间，工人们蹲在角落里啃着馒头咸菜。

李卫东从破旧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凉馒头，就着白开水往下咽。旁边几个老工友在闲聊。

“听说了吗？城南那个新小区招保安，一个月能多两百块呢。” “有啥用，还得买制服，

还得看人脸色。不如这儿，卖力气吃饭实在。” “东子，你年轻，脑子活，

没想过去学点技术？”一个老工人问李卫东。李卫东咽下干硬的馒头，摇摇头：“马叔，

我得挣钱，我妈那病……等不了。”他眼神里有一丝急切。这时，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园区，

下来一个穿着西装、腆着肚子的男人。工头老马立刻赔笑着迎上去：“张经理，

您怎么亲自来了？”张经理皱着眉看了看嘈杂的环境，用手帕掩了掩鼻子：“老马，

这批建材是给‘光华苑’工地的，王总亲自盯的项目，耽误不得。下午五点前，

必须装完发车！”“一定一定！您放心！”老马连连保证。张经理没再多说，转身上车走了。

老马转过身，脸色就变了，挥舞着胳膊吆喝：“都听见没！五点前！谁他妈也别给我偷懒！

快干！”工人们怨声载道，但只能加快速度。李卫东更是拼尽全力，他知道，这种急活，

干好了说不定能多拿点钱。下午四点，终于快收尾了。李卫东和搭档抬着最后几根钢条。

他已经精疲力尽，脚步有些虚浮。上跳板时，搭档脚下一滑，“哎哟”一声，

重量瞬间全压向李卫东这边。李卫东猝不及防，为了不让钢条砸到人，他猛力向旁边一扭身，

钢条擦着他的小腿落下，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李卫东只觉得小腿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裤子被划开一道长口子，血瞬间渗了出来。“东子！没事吧？！”搭档慌忙过来。

工头老马也跑过来，看了一眼伤口，又看了看差点被砸到的货车，先是松了口气，

随即没好气地说：“怎么搞的！毛手毛脚！赶紧去边上处理一下，别耽误收尾！

”李卫东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找了块破布胡乱缠住伤口。血很快浸透了布条。

结工钱的时候，老马抽出几张钞票塞给李卫东：“呐，今天的。看你受伤了，多给你二十，

买点药膏贴贴。”李卫东捏着那薄薄的一沓钱，看着老马转身去应付张经理的电话，

点头哈腰地说“没问题，都办妥了”，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那二十块钱，

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他推着自行车，伤腿疼得钻心，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路过一个报摊，

本地晚报的头条标题映入眼帘：“我市青年创业大赛启动，冠军可获百万风投资金扶持”。

他停下脚步，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卖报的大爷奇怪地看他，他才猛地回过神，低下头，

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家走。百万？风投？那是一个他无法想象的世界。他的世界，

是母亲高额的药费，是下个月的房租，是腿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回到家，昏暗的灯光下，

母亲已经勉强做好了简单的晚饭——稀饭和炒白菜。看到他一瘸一拐，

母亲立刻担心地问：“东子，腿怎么了？”“没事，妈，磕了一下。”李卫东挤出笑容，

把工钱掏出来放在桌上，“今天活多，挣得还行。明天我去给您买药。”母亲看着那点钱，

又看看儿子疲惫的脸和受伤的腿，眼圈红了，默默低下头吃饭。晚上，李卫东躺在硬板床上，

腿疼得睡不着。隔壁传来夫妻的争吵声，孩子的哭闹声。他望着天花板，

斑驳的水渍构成各种模糊的形状。报纸上那行“百万风投”的字眼，却又顽固地浮现在眼前。

他猛地坐起来，拿出那只屏幕碎裂的二手智能手机，颤抖着搜索了“青年创业大赛”。

网页跳转，详细的规则和往届信息呈现出来。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第二章：微光第二天，李卫东没有去物流园。他腿伤不便，更重要的，

是那个创业大赛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生长。他去了市图书馆。这里安静、温暖，

与他熟悉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穿着格格不入的工装，笨拙地按照指示找到商业类书籍的区域。

那些厚厚的、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籍，对他来说如同天书。但他咬着牙，一本本地翻，

看不懂术语，就拿出小本子记下来，再去查电脑。

他注意到图书馆角落里有一个年轻人正在用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打字，

屏幕上是他看不懂的代码。年轻人旁边放着几本编程书。李卫东犹豫了很久，鼓起勇气，

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打扰一下，同、同志，”他声音有些干涩，“请问，

你懂这个创业大赛吗？”年轻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打量了一下李卫东，

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礼貌地说：“知道一些，怎么了？

”李卫东把自己想参赛但什么都不懂的情况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年轻人叫陈硕，

是本市大学计算机系的学生。他听了李卫东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装卸工想创业？

但他没有嘲笑，反而被李卫东眼里那股强烈的渴望打动了。“创业没那么简单，

光有想法不行，还得有项目、有团队、有计划书。”陈硕解释道，“你想做什么？

”李卫东愣住了。他想做什么？他只知道要挣钱，挣很多钱，给母亲治病，离开那个棚户区。

具体做什么？他一片茫然。陈硕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叹了口气：“算了，

你先看看往届的优秀计划书吧，找找感觉。”他帮李卫东在电脑上找到了一些资料。

李卫东如获至宝，整整一天，都泡在图书馆，像一块干涸的海绵，

拼命吸收着那些陌生的知识。虽然大部分他依然看不懂，

但一些词汇开始在他脑海里有了模糊的概念：市场痛点、商业模式、核心竞争力……傍晚，

陈硕准备离开时，看到李卫东还在那里，眉头紧锁，抄写着什么。他走过去：“喂，

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边吃边聊？”李卫东感激地点点头。学校附近的小面馆里，热气腾腾。

李卫东要了最便宜的素面，陈硕点了碗牛肉面。“你为什么想创业？”陈硕问。

李卫东沉默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父亲的早逝，母亲的病，沉重的债务，

看不到头的苦力活……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事实。陈硕听完，沉默了。

他生活优渥，从未真正接触过这样的现实。他之前觉得创业是为了实现理想，很酷，

而对面的这个人，创业是为了生存。“其实，”陈硕沉吟道，“我有个想法，

一直找不到人一起做。现在很多老旧小区没有电梯，老年人上下楼特别不方便。

我想做一个便携式的爬楼装置，结构简单，成本低，适合推广。但光有技术不行，

还得有人懂市场，懂怎么跟这些小区、老人打交道……”李卫东的眼睛猛地亮了：“这个好！

我们那片棚户区老人就多，好多住五六楼的，买个米油都难！我懂！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语无伦次，甚至忘了腿疼，比划着那些老人爬楼的艰难。

陈硕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你真的觉得可行？”“太可行了！”李卫东斩钉截铁，

“我去跟那些大爷大妈聊，他们肯定欢迎！就是……就是这东西怎么做？贵不贵？

”两个年轻人，一个拥有技术和对未来的想象，

一个拥有对底层需求的深刻洞察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在这个油腻的小面馆里，越聊越投机。

他们决定组队。队名是李卫东想的，叫“逆流”。“我们都是想逆着命流往上走的人。

”他说。接下来的日子，李卫东白天去做些零工挣生活费，一有空就跑去图书馆找陈硕，

或者按照陈硕的要求，跑回棚户区和附近的老旧小区，找老人聊天，

记录他们的需求、顾虑、能接受的价格区间。他腿脚勤快，说话实在，

大爷大妈们都愿意跟他聊。陈硕则埋头搞设计、做模型。

他把父母给的生活费大部分都投入了进去，买零件，做测试。

两人经常在图书馆的角落或者陈硕的宿舍里争论得面红耳赤。“成本必须再压下来！

超过三千块，很多老人根本负担不起！”李卫东拿着成本清单，态度坚决。

“这已经是最基础的配置了！再减配就没法保证安全和基本功能了！”陈硕据理力争。

“那就想办法！找更便宜的电机！结构能不能再简化？我们可以先做基础款！

” “安全是底线！不能动！”争吵过后，往往是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其中一人会提出一个新的折中思路。他们在碰撞中一点点完善方案。

李卫东负责撰写计划书里的市场分析和推广策略部分。他写出来的文字很朴实，

甚至有些土气，没有那么多花哨的术语，但充满了真实的细节和说服力，

那是他从泥地里一步步踩出来的认知。陈硕则负责技术实现和财务预测部分。两人互补，

竟然真的赶在大赛截止日前，拼凑出了一份计划书。打印出来的时候，

李卫东摸着那叠厚厚的纸张，手都在抖。这是他们无数个日夜熬出来的心血。

报名需要提交计划书和团队介绍。在团队核心成员履历一栏，李卫东犹豫了。

他的学历只有高中，工作经历是装卸工、搬运工、餐馆小工……这些，

和“创业”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陈硕看出他的窘迫，一把拿过表格：“想什么呢？如实写！

你这经历才是我们项目的宝贵财富！不然我怎么知道那些老人真正想要什么？”最终，

李卫东咬着牙，如实填写了。在“学历”那一栏，他用力地写下了“高中”两个字，

笔尖几乎划破纸张。提交材料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李卫东继续回物流园干活，

每次手机响起，他都紧张地拿出来看，是不是大赛组委会的通知。工头老马看他心神不宁，

骂了他几次：“东子，干活就好好干！别整天魂不守舍的，想啥美事呢？

”李卫东只是闷头干活，不多解释。终于，初赛结果公布的日子到了。

李卫东和陈硕挤在陈硕的电脑前，颤抖着点开名单。长长的名单往下拉，没有“逆流”。

两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在名单最后一行，他们看到了自己的队名！

“进了！我们进了！”陈硕跳起来大喊。李卫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第一关，闯过了。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复赛，

需要现场演示和答辩。第三章：淬火复赛现场设在市会展中心的小礼堂。

台下坐着评委、投资人、媒体记者，还有其它参赛队伍。灯光耀眼，气氛紧张。

李卫东穿着陈硕借给他的西装，浑身不自在，手心不断冒汗。他从未站在这样的场合，

面对这样一群人。陈硕虽然也有些紧张，但显然更适应。轮到“逆流”团队上场。

陈硕主要负责讲解技术原理和产品演示。他准备的PPT很专业，

演示的小型原型机也顺利运行，能把一个重物沿着模拟楼梯平稳提升。评委们频频点头，

交头接耳。到了提问环节，一位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的评委拿起话筒：“创意不错，

解决了实际痛点。但是，你们的成本控制是否过于乐观？据我所知，类似的助老设备，

市面上价格都不菲。你们如何保证在如此低的成本下，实现可靠性和安全性？

”陈硕连忙从技术角度解释材料选择和设计优化。

另一位女评委接着问：“你们的市场推广策略看起来很‘接地气’，但缺乏系统性。

如何大规模复制？如何建立售后服务体系？毕竟这不是一次性买卖，

涉及到长期维护和安全责任。”这个问题直接指向李卫东负责的部分。他深吸一口气，

拿起话筒，因为紧张，声音有些发紧，甚至带点口音：“各位老师好。关于推广，

我们没想得太复杂。就是……就是从一个个小区做起。我……我和我队友，会亲自去跑，

去跟街道办谈，跟居委会谈，组织老人体验。售后也好，维护也好，

开始可能就是我们自己跑勤快点。我们算过，只要第一批用户用得好，口碑传开了，

后面就好办。我们……我们没钱打广告，就只能靠力气和真心。”他的话很直白，

甚至有些笨拙，但透着一股真诚和决心。台下有些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觉得这想法太“土”、太慢。那个严肃的评委却追问道：“亲自跑？你们的团队只有两个人，

时间、精力有限。如果遇到竞争对手快速复制并以资本优势碾压，你们如何应对？

”李卫东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超出了他之前的准备。他攥紧了话筒，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额头上渗出细汗。台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陈硕在一旁干着急，想插话又不好打断。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李卫东忽然抬起头，眼神不再闪躲，

而是透出一股光棍般的狠劲：“老师，我们没想那么远。我们就想着，先活下来，

先把一件事做好。别人有钱，可以快。我们没钱，但我们不怕慢，也不怕苦。那些大公司，

可能看不上这点小市场，也可能没我们懂那些老人的心思。我们先把自己能做到的，

做到最好。如果……如果真有人来抢，那说明这个路子是对的，我们……我们就再想办法，

比他们做得更好，更便宜！”他的回答毫无技巧，全是本能，甚至有些答非所问，

但那股豁出去的韧劲和底层生存智慧，却让现场安静了一下。几位评委相互看了一眼，

眼神有些复杂。答辩结束。李卫东走下台，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陈硕拍拍他肩膀：“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