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石镇上少年事
镇子东头的铁匠铺总是最先醒的，寅时刚过，张铁匠的大锤就开始与烧红的铁块缠绵，“叮叮当当”的声响撞在镇口的老槐树上，又弹回来，裹着晨露，撒在每户人家的窗棂上。
李狗剩缩在铁匠铺后院的草堆里，打了个哆嗦。
他这名字是爹取的，说贱名好养活，可他总觉得，这名字还没他身上的补丁值钱。
此刻他怀里揣着两个硬邦邦的麦饼，是隔壁王大娘偷偷塞给他的，带着点余温，暖得他心窝子发颤。
“狗剩，发什么愣！”
张铁匠粗哑的嗓门像块石头砸过来，“昨天那柄柴刀磨好了没？
刘老栓今早要上山砍柴，耽误了工夫，仔细你的皮！”
李狗剩一骨碌爬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露出那张算不上俊朗却透着机灵的脸。
他个头刚及张铁匠的肩膀，手脚却比同龄孩子利落得多，“师父，早磨好了，就等刘大爷来取呢。”
说着，他小跑着钻进里屋，搬出那柄闪着寒光的柴刀。
刀刃被磨得薄如蝉翼，映着他眼里的光。
张铁匠眯着眼瞅了瞅，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满意。
他抡起大锤又砸向铁块，火星子溅起来，落在李狗剩的布鞋上，他却浑然不觉。
这孩子是三年前被张铁匠捡回来的，当时他蜷在镇口的破庙里，发着高烧，嘴里胡乱喊着“爹娘”。
张铁匠这辈子没娶媳妇，见他可怜，就把他领回了家，取名李狗剩，让他跟着自己学打铁。
“师父，您说这山上真有仙人吗？”
李狗剩突然开口，手里还拿着块没烧透的铁坯。
镇上的老人们常说，镇子后面的青云山深处有仙人出没，每逢月圆之夜，还能看到山上有流光闪过。
张铁匠的大锤顿了顿，铁砧上的铁块发出一声闷响。
他转过身，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瞎琢磨什么！
仙人那是天上的玩意儿，咱们凡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好好打铁，将来能娶个媳妇，生个娃，比啥都强。”
李狗剩低下头，嘴角却微微撇了撇。
他才不信呢。
去年他去山上拾柴，亲眼看见一只巴掌大的猴子，踩着一片柳叶从他头顶飞了过去，那柳叶上还冒着淡淡的白气。
当时他吓得瘫在地上，等缓过神来，猴子早就没影了。
从那以后，他就总觉得，这青云山里藏着秘密。
正说着，镇口传来一阵喧哗。
李狗剩探头出去，只见几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人站在老槐树下，为首的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道士，手里拿着一把拂尘，正和镇长说着什么。
那些道袍料子光滑，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是青云观的道长！”
有人喊道，“听说他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镇上选弟子呢！”
张铁匠也放下了锤子，眉头皱了起来。
青云观是青云山山脚下的一座道观，据说里面的道士都有些本事，能呼风唤雨，捉妖除魔。
只是他们选弟子的规矩古怪，每年来一次，却从没见他们带走过人。
李狗剩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攥着手里的柴刀，指节都泛了白。
他想起了那只踩着柳叶的猴子，想起了老人们说的仙人。
要是能被选上，是不是就能知道爹娘的下落了？
他记事起就没见过爹娘，只在怀里揣着一块半碎的玉佩，玉上面刻着个模糊的“李”字。
“师父，我想去看看。”
李狗剩声音发颤。
张铁匠瞪了他一眼，“凑什么热闹！
那些道长眼光高得很，哪能看上你个打铁的小子。”
话虽如此，他却没再拦着。
李狗剩一溜烟跑到老槐树下，挤在人群里。
只见那中年道士拿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光滑如水。
他对着围观的孩子们一个个照过去，铜镜没什么反应。
轮到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时，铜镜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道士却只是摇了摇头，让他站到一边。
李狗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排在最后，看着前面的孩子一个个被照过，铜镜始终没什么大动静。
镇长在一旁陪着笑，“道长，您看今年……”中年道士叹了口气，“罢了，看来今年又是空手而归。
这青石镇的灵气还是太稀薄了。”
就在他准备收起铜镜的时候，李狗剩往前迈了一步，小声说：“道长，能给我也照照吗？”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个捡来的野孩子，也想当道士？”
“就是，别耽误道长的时间了。”
中年道士倒是没生气，他打量了李狗剩一眼，见他身上补丁摞补丁，却眼神清亮，便点了点头，“也好。”
铜镜凑到李狗剩面前，他紧张得闭起了眼睛。
过了片刻，没什么动静。
他心里一凉，刚要睁开眼，就听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
他猛地睁眼，只见那面铜镜竟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光芒越来越盛，把整个老槐树都笼罩住了。
金光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飞舞，像萤火虫一样，围着李狗剩打转。
中年道士手里的拂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脸上的淡定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震惊。
他指着李狗剩，嘴唇哆嗦着，“灵……灵根通透！
是百年难遇的先天道体！”
周围的人都傻了眼，张铁匠挤进来，看着被金光包裹的李狗剩，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狗剩自己也懵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那玉佩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滚烫，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
中年道士深吸一口气，捡起拂尘，对着李狗剩拱手道：“小道清虚，乃青云观第三十二代弟子。
不知小友可否愿意随我等回青云观修行？”
李狗剩看向张铁匠，只见师父脸上虽有不舍，却对着他点了点头。
他又想起那只飞猴，想起了爹娘可能的下落，咬了咬牙，对着清虚道长鞠了一躬，“我愿意。”
清虚道长脸上露出喜色，“好！
那我们即刻启程。”
李狗剩跑回铁匠铺，张铁匠塞给他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你攒的工钱。
到了观里，要好好听话，好好修行，别给师父丢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狗剩眼圈一红，“师父，我会回来来看您的。”
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跟着清虚道长和其他几个道士离开了青石镇。
走在通往青云观的山路上，李狗剩回头望了一眼，青石镇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包和玉佩，心里既忐忑又期待。
他不知道，这一步踏出，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卷入一场关乎仙、魔、人三界的巨大漩涡之中。
而那半块玉佩，也将在不久的将来，揭开一个尘封己久的秘密。
山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清虚道长走在他身边，时不时给他讲一些青云观的规矩。
李狗剩听得认真，偶尔问一两个问题，引得其他道士暗暗点头，觉得这孩子不仅根骨奇佳，还很懂事。
突然，前面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年轻道士警惕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有动静！”
清虚道长示意大家别动，他自己则往前走了几步，拂尘一甩，沉声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在此，何不现身一见？”
树林里静了片刻，然后跳出一只毛茸茸的猴子，正是李狗剩去年见过的那只！
它手里拿着一个野果，歪着头看着李狗剩，嘴里“吱吱”叫着，像是在打招呼。
李狗剩又惊又喜，“是你！”
清虚道长看到那猴子，却脸色一变，“原来是灵月猴！
这可是青云山深处的灵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话音刚落，灵月猴突然把手里的野果扔向李狗剩，然后转身就往树林深处跑，跑了几步，还回头看了看他，像是在示意他跟上去。
“道长，我……”李狗剩看着野果，又看看灵月猴消失的方向，有些犹豫。
清虚道长沉吟片刻，“这灵月猴通人性，看来它是想引你去什么地方。
也罢，你跟它去看看，我们在此等候。
记住，不要走太远。”
李狗剩点点头，捡起地上的野果，追着灵月猴的方向跑去。
他不知道，这只小小的猴子，将是他踏入修仙界遇到的第一个伙伴，也将在未来的日子里，多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穿过茂密的树林，灵月猴在一处悬崖边停了下来。
悬崖下面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见。
灵月猴指着悬崖下，又指了指李狗剩怀里的玉佩，焦急地叫着。
李狗剩摸出玉佩，那玉佩依旧滚烫。
他低头看着玉佩上模糊的“李”字，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难道爹娘的下落，就在这悬崖下面？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灵月猴笑了笑，“谢谢你。”
然后，他握紧玉佩，朝着悬崖下纵身跳了下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修仙之路，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