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拄着枣木杖站在殿门旁,见胡九娘带着青狐卫走来,抬手示意弟子们收起法器。
陈清玄跟在后面,后背的伤口被雨水浸得发疼,却不敢放松——胡九娘周身的妖气虽收敛了些,可那双金瞳里的冷意,仍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张老道,别绕圈子。”
胡九娘停在香炉前,目光扫过殿内的三清像,语气里满是不屑,“我妹妹灵儿现在内丹受损,月狐玉碎成齑粉,你说,该怎么赔?”
张道士咳嗽两声,示意小道士端来两把竹椅,又倒了杯热茶推过去:“九娘首领先消消气。
昨日清玄误伤令妹,是他不对,可这里面确有误会——据后山的松鼠精说,令妹只是想去捡些纸灰,并非要害人,是清玄认错了意图。”
“意图?”
胡九娘猛地攥紧茶杯,杯沿被捏出几道裂痕,“我妹妹的内丹伤是真的,灵玉碎是真的,难不成这些还能有假?”
她侧身让开,身后两名青狐卫立刻扶着个白衣少女走上前——正是昨日被伤的胡灵儿。
胡灵儿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右手紧紧捂着胸口,站在那里身子还微微发颤。
她看到陈清玄,眼神里闪过一丝怯意,却还是咬着唇道:“我……我就是听族里老人说,凡人烧的纸灰能养花草,想捡点回去种我那株蓝星草……我没碰灵棚里的东西,更没吸什么尸气。”
陈清玄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上前一步道:“胡姑娘,昨日是我鲁莽,我愿……你愿怎样?”
胡九娘打断他,金瞳里寒光乍现,“你能把灵玉拼回来?
还是能替我妹妹受那内丹受损的苦楚?”
张道士见状,缓缓开口:“九娘首领,灵玉碎了难复原,内丹之伤却能慢慢调养。
我道观里有株百年老参,是当年云游时得的,可助令妹温养内丹;另外,清玄年轻,不懂‘万物共生’的道理,我让他去鸡窝洞外守着,每日为令妹煎药护法,首到她内丹痊愈,如何?”
这话一出,青狐卫们顿时骚动起来——让一个道士去狐族地盘护法,简首是把人送到嘴边。
胡九娘却眯起眼,盯着张道士看了半晌:“张老道,你就不怕我扣下你徒弟,当人质?”
“我信九娘首领不是不讲理的妖。”
张道士拿起桌上的老参,递了过去,“沂山是你们的家,也是我们的家。
真要闹起来,只会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胡九娘接过老参,指尖触到参须上的灵气,眼神微动。
她转头看向胡灵儿,见妹妹轻轻点了点头,才冷哼一声:“好,我信你这一次。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我妹妹有半分差池,或是你徒弟敢耍花样,我不仅要他的命,还要把这沂山道观,拆得片瓦不留!”
说罢,她不再多言,带着胡灵儿和青狐卫转身离去。
石坪上的妖气渐渐散去,只留下一地被踩湿的狐毛。
陈清玄松了口气,刚想向师傅道谢,却见张道士脸色凝重,正望着后山的方向出神。
“师傅,怎么了?”
他顺着师傅的目光看去,只看见浓密的树林,没什么异常。
“刚才在林子里,除了狐族和松鼠精,还有第三股气息。”
张道士的声音压低了些,指腹摩挲着枣木杖上的纹路,“那气息很邪,像是……修炼了‘噬魂术’的邪道。”
陈清玄心里一紧:“噬魂术?
就是能吸人魂魄的邪术?”
“没错。”
张道士点了点头,脸色越发难看,“十年前,我曾遇到过修炼噬魂术的道士,那人被我打跑后就没了踪迹,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了。
而且刚才他躲在暗处,显然是想看着我们和狐族斗起来,好坐收渔利。”
陈清玄想起刚才树后那道黑影,后背瞬间冒起冷汗:“那他会不会对狐族下手?”
“不好说。”
张道士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明日去鸡窝洞,除了给胡灵儿护法,还要多留意周围的动静。
若发现邪道的踪迹,立刻回来报信——现在不是跟狐族置气的时候,要是让邪道得了沂山的灵脉,咱们和狐族,都没好果子吃。”
陈清玄重重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
他抬头望向山北的方向,雨雾中,鸡窝洞的轮廓隐约可见。
他知道,明日去狐族地盘,注定不会平静;而那藏在暗处的邪道,更是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当晚,陈清玄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带的草药和法器。
他刚把师傅给的护身符放进怀里,就听见窗外传来“簌簌”的响动。
“谁?”
他猛地转头,却见窗台上蹲着一只灰毛松鼠,正是白天在后山遇到的少年山精。
“是我。”
少年化作人形,手里还攥着颗松果,小声道,“我来给你报信的——刚才我在山北看到了个黑衣人,他在鸡窝洞外转了一圈,还往洞里扔了个黑色的符纸,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陈清玄心里一沉:“黑衣人?
长什么样?”
“看不清,他戴着斗笠,身上的衣服黑得像墨。”
少年咬了口松果,“我怕被他发现,没敢靠太近,只看到他扔完符纸就往崂山方向走了。
你明天去的时候,可得小心点!”
崂山?
陈清玄皱起眉——崂山也有道观,只是近年来名声渐弱,听说有不少邪道在那里盘踞。
他谢过少年,送他离开后,立刻拿着松果去找张道士。
张道士看着松果上残留的妖气,脸色大变:“这是‘噬魂符’的气息!
那邪道是想借噬魂符,让胡灵儿的内丹紊乱,激化咱们和狐族的矛盾!”
“那怎么办?”
陈清玄急了,“咱们现在去鸡窝洞提醒他们?”
“不行。”
张道士摇了摇头,“现在过去,胡九娘肯定以为咱们是故意找茬。
只能等明日你去了,想办法把噬魂符找出来毁掉。”
他从怀里摸出个青铜罗盘,递给陈清玄,“这是‘辟邪罗盘’,能感应邪祟的气息,你带在身上,或许能帮上忙。”
陈清玄接过罗盘,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听着远处山林里传来的狼嚎,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这场围绕着沂山的纷争,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而他,这个初出茅庐的道士,己经被卷入了这场关乎道仙、妖邪,甚至整个沂山存亡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