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嗡嗡作响,像一只被踩住了翅膀的垂死夏蝉。我没有看。我知道,
那个名为“春风小区和谐一家亲”的500人业主群,已经炸了。一切的引爆点,是张桂芬,
我们小区的广场舞领队,在十五分钟前,@所有人,然后甩出的九张图。第一张,
是我家门口堆着的三个外卖盒。第二张,是我深夜十一点,
开门让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进了屋。第三张,是上周六,一个打扮干练的短发男人,
同样在深夜从我家离开。第四张,是我穿着真丝睡衣,独自一人在阳台的躺椅上喝红酒,
照片是从对面楼***的,角度刁钻,刚好能拍到我睡衣下若隐若现的腿部轮廓。……九张图,
九个角度,共同指向一个结论。张大妈的总结陈词,像法官的判决书一样,
敲在群里每一个人的屏幕上。“@所有人!大家看看!这就是我们3栋新搬来的那个女的!
年纪轻轻不学好,天天浓妆艳抹,半夜还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这种女人住在我们小区,
简直就是一颗老鼠屎!败坏我们小区的风气!”“家里有孩子的都注意了!
千万别让孩子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一石激起千层浪。“我天!看着挺文静的,
原来是干那个的?”“怪不得不用上班,原来是上‘夜班’啊!”“恶心!必须把她赶出去!
物业呢?@物业管理,这种人你们也让租?”“@苏晴,出来给个说法!”污言秽语,
像是从下水道里翻涌上来的垃圾,一瞬间塞满了整个屏幕。我的呼吸开始急促。
PTSD的症状又开始发作,耳鸣,心悸,眼前阵阵发黑。一年前,
我那篇名为《地沟油黑链背后被牺牲的百人》的报道发出后,
我收到的威胁、诅咒和人身攻击,比这恶毒百倍。他们甚至找到了我的住处,用红色的油漆,
在我家门上刷满了“***”、“***”、“***”。我以为,换一个城市,
换一个身份,躲进这个看起来平静祥和的小区,就能慢慢疗愈。我错了。黑暗,无处不在。
“咚!咚!咚!”沉重而急促的砸门声,伴随着张桂芬尖利高亢的嗓音,
穿透了厚重的防盗门。“苏晴!开门!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
敢做不敢当吗?”“今天不给我们全体业主一个交代,你就别想安生!”外面,
不止她一个人。我听到了另外几个大妈的附和声,还有物业保安那唯唯诺诺的劝解声。
他们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要把我从洞穴里拖出去,当众撕碎。我闭上眼,
脑海里闪过一张“屈辱清单”。入住半年。张大妈第一次在电梯里见到我,
就皮笑肉不笑地盘问:“小苏啊,在哪高就啊?怎么没见你上过班呢?
”在我微笑着说自己是“自由撰稿人”后,她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鄙夷和了然的目光。第二次,她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女孩子家家,
还是要找个正经工作,早点嫁人,不然年纪大了,就没人要喽。”第三次,
我的编辑一个男人来家里和我讨论稿子,被她撞见,第二天,
小区里就开始流传我“被一个有妇之夫包养”的流言。我所有的忍让和退避,在她看来,
都成了软弱可欺的证明。而今天,她终于完成了对我的最终审判。“囡囡啊,你过来,
离这扇门远一点。”门外,张大妈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通过猫眼看出去,
她正拉着邻居家那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指着我的门,用一种足以让整个楼道都听清的音量,
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学这个狐狸精阿姨,女孩子最要紧的就是名声,
名声坏了,一辈子就毁了!”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滚烫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
扎进了我最柔软的心脏。诛心。莫过于此。我胸口那股因为PTSD而翻腾的气血,
忽然间就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熟悉的冰冷。那是我的笔名,
“青天”苏醒时的感觉。一种绝对的冷静。一种,
把眼前的一切都视为“调查目标”的职业本能。我没有走向那扇被砸得砰砰作响的门。
我转身,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智能音箱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音量,调到最大。
“滴”的一声轻响后,一段清晰无比的对话,通过大功率的音箱,瞬间穿透了门板,
响彻了整个楼道!先是一个粗俗的男声,带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儿。“芬姐,
这次的‘货’怎么样?还是两个眼一个鼻子的吧?”紧接着,
就是张大妈那尖细的、此刻却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炫耀。“放心,
‘货色’好得很,刚从乡下运来的,‘干净’,保证没人找。
”“明天让老地方那辆面包车来‘提货’。”砸门声,戛然而止。叫骂声,瞬间消失。
整个楼道,陷入了一种死神降临般的寂静。我能想象门外,
张桂芬那张涂满了廉价化妆品的脸上,得意的笑容是如何一寸寸凝固,然后崩裂的。
我也能想象,那几个跟着她摇旗呐喊的大妈,脸上的横肉是如何从愤怒,
瞬间转为惊恐和茫然的。她们的无知,让她们还无法立刻理解这段对话的全部含义。
但她们的本能,已经嗅到了那股浓烈的、名为“犯罪”的恶臭。我走到门后,没有开门。
我按下了门上可视对讲机的通话键,我的声音,冷静而平稳地传了出去,像手术刀划开皮肤。
“张阿姨。”“诬告陷害女性,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最多拘留十天,罚款五百。
”我顿了顿,给了她们几秒钟的时间,去消化这巨大的信息反转。然后,我吐出了下一句话。
“但拐卖儿童,起步可是五年以上***。”“最高……”“是***。”我对着猫眼,
看着张桂芬那张瞬间血色尽失、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脸,缓缓地,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你还想让我滚出小区吗?”门外死一般的寂静,只持续了不到十秒。紧接着,
是慌乱的脚步声,以及张桂芬那瞬间变得惊恐尖锐的叫喊。“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
”“你伪造证据!我要报警抓你!”我没再理会。我亲自报了警。在电话里,
我只说了三件事。第一,春风小区3栋2单元,我,苏晴,被人堵门造谣,
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第二,我举报堵门者张桂芬,涉嫌一起特大拐卖儿童案件。第三,
我手上有初步证据。十五分钟后,警笛声由远及近。世界,终于清净了。派出所,调解室。
白色的墙壁,几张冰冷的铁皮椅子。张桂芬坐在我对面,脸色煞白,眼神躲闪,
再也没有了之前堵门时的嚣张气焰。她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瘟鸡,
喃喃自语:“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跟邻居开个玩笑……”一个年轻的民警正在和稀泥。
“苏女士,你看,张大妈也是一时糊涂,邻里邻居的,要不就让她给您道个歉,
这事……”他的话还没说完,调解室的门就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了。一个油头粉面,
穿着紧身POLO衫,手腕上戴着一串硕大金刚菩提的男人闯了进来。他身后,
还跟着一个戴金丝眼镜、拎着公文包的男人。“妈!你没事吧!”男人冲到张桂芬面前,
一脸关切。他就是张桂芬的儿子,赵光明。“谁他妈的欺负我妈?!”赵光明转过身,
恶狠狠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就是你这个小***?
敢动我妈?”他身后的金丝眼镜律师立刻上前一步,将他拦住,彬彬有礼地对民警递上名片。
“警察同志,我是赵光明先生的代理律师,姓王。关于今天这起‘纠纷’,
我们认为完全是这位苏女士一手策划的恶意报复。”“纠纷?”我靠在椅子上,
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王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白炽灯的光,
显得冰冷而专业。“没错,就是纠纷。”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我的当事人,张桂芬女士,
只是出于对小区安全的关心,对苏女士的生活作风提出了善意的疑问。而苏女士,
非但没有正面回应,反而利用非法窃听、剪辑、伪造的音频,
对我当事人进行恶毒的诽谤和人格侮辱!”赵光明在旁边立刻帮腔,
声音充满了被冤枉的愤怒。“我妈是什么人,整个小区谁不知道?热心肠!古道热肠!
她会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倒是你!”他用手指着我,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天天躲在家里,半夜三更跟野男人勾勾搭搭!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看你才是最可疑的那个!”他们一唱一和,试图把水搅浑。把一桩清晰的刑事案件,
扭曲成一场“邻里矛盾”和“情感纠纷”。他们想利用大众对“单身独居女性”的刻板印象,
给我贴上“精神不稳定”、“行为偏激”的标签,从而消解我所有证据的可信度。
年轻的民警显然有点被这阵仗唬住了,看向我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犹豫和探究。这,
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我没有动怒,甚至没有反驳一句。在他们唾沫横飞的表演间隙,
我只是静静地从随身的手包里,取出了一样东西。一张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SD卡。
我把它轻轻地放在桌上,推到了年轻民警的面前。“警察同志,我不擅长吵架。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我只相信证据。
”赵光明和王律师的表演瞬间卡壳。民警疑惑地拿起SD卡,把它***了桌上的读卡器里。
电脑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名为《春风小区异常活动观察日志》的文件夹。文件夹里,
是几十个按照日期和时间命名的子文件夹。民警随手点开了最早的一个。里面是一组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一辆破旧的、没有牌照的五菱宏光面包车。拍摄角度各不相同,
有从我家窗台俯拍的,有从小区绿化带平拍的,甚至还有从车底仰拍的。
每一张照片的属性里,都清晰地记录着拍摄时间、光圈、快门,专业得像教科书。“这辆车,
在过去三个月里,每周二和周五的凌晨四点,都会准时停在小区后门的监控死角,
停留时间不超过十分钟。”我平静地解说道。民警的脸色开始变得严肃。
他又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一段视频。视频画面有些晃动,但画质极其清晰,
显然是用超长焦镜头在极远处拍摄的。画面里,
张桂芬正鬼鬼祟祟地将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递给一个陌生的平头男人。
他们的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王律师立刻找到了攻击点:“没有声音,这能证明什么?
也许只是普通的邻里馈赠!”“是吗?”我轻笑一声,“那就要看下一个文件了。
”民警点开了视频旁的一个音频文件。嘈杂的背景音里,
两人的对话被特殊软件过滤得一清二楚。张桂芬:“这次的快一点,风声紧。
”平头男:“知道了,钱已经打你儿子卡上了。”赵光明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但这还没完。民警点开了最后一个文件。那是一张图片,一张用专业信号分析软件绘制出的,
极其复杂的网络拓扑图。图表的中心,是一个红色的、被标记为“张桂芬”的节点。
从这个节点,延伸出十几条颜色各异的线,连接着遍布全国各地的其他节点,
有些被标记了地点,有些则是一个问号。年轻民警已经看不懂了,但他脸上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不是看不懂这张图。他是看懂了,这张图背后所代表的,
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业能力和信息量!这哪里是什么“邻里纠纷”的证据?这他妈的,
分明是一份可以直接拿给刑侦总队的,专业级别的情报分析报告!“砰!
”年轻民警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看向我的眼神,
已经从对待一个普通报案人的探究,变成了混杂着敬畏和震惊的复杂情绪。
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赵光明和王律师,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报告指挥中心!报告指挥中心!”“春风小区警情出现重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