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枯花之悸
那份暖意并非舒适的温煦，而是一种警示，一种源自古老本能的、对某种极恶之物的共鸣。
他悄无声息地钻出窝棚，立于清冷的月光下。
荒地在眼前铺展，覆着一层惨白的霜华，更显死寂。
夜风掠过枯草，发出窸窣碎响，却掩盖不住从地底深处隐隐传来的、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极度不适的蠕动感。
不是声音，是一种震动，一种首接作用于魔力感知层面的污染涟漪。
晴空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过地面，试图定位那不适感的源头。
但那感觉飘忽不定，仿佛弥漫在整个荒地的土壤之下，微弱却无处不在。
是那魔毒？
它不仅仅是残留的伤疤？
它……是活的？
正在缓慢地复苏？
枯花坠子的暖意又增强了一分，花瓣状的坚硬表面，那些深邃的纹路里似乎有更明显的流光转瞬即逝。
洛兰沉默地站了许久，首到那地底的蠕动感和坠子的悸动渐渐平复，重新隐没于死寂。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片荒地，不再仅仅是一片被遗忘的贫瘠土壤。
第二天，洛兰的开垦似乎多了一层不同的意味。
他依旧挥舞着锄头，但动作间多了几分审视。
每一次锄头落下，翻开板结的土块，他的感知都如同细微的触须，探入土壤深处，捕捉着那若有若无的魔毒残留。
“嘿！
看那个‘农夫’！
今天挖得更起劲了！”
廊桥上，又有学生驻足嘲笑。
“真搞不懂罗恩大师为什么对他那么客气？”
“说不定大师只是怜悯一个傻子呢？”
凯尔抱着胳膊，哼了一声：“管他呢！
埃尔默导师说了，下周就要进行第一次元素亲和测试了！
那才是正事！
谁在乎他在泥巴里能挖出什么宝贝？”
他的话引来一片附和，学生们的心思很快被即将到来的重要测试拉了回去。
洛兰对远处的嘈杂充耳不闻。
他的锄头碰触到一块颜色特别深暗的土壤，翻开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魔力波动逸散出来。
他蹲下身，捻起那点土壤，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贫瘠感，而是一种粘腻的、试图抗拒他感知的活性。
魔毒在汇聚？
在……生长？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当夜，他没有再回窝棚，而是靠着一段残破的矮墙坐下，那本古老的笔记摊在膝头，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他闭目凝神，将全部感知如同蛛网般缓缓铺开，沉入大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
月光移动，星斗渐稀。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嗡……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大地脏腑的震鸣，猛地撼动了洛兰的感知！
那不是错觉！
整个荒地范围内的魔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拨动，产生了短暂的、却清晰无比的共鸣！
土壤深处那细微的蠕动感骤然加剧，变得焦躁而渴望。
与此同时！
他胸口的枯花坠子猛地滚烫起来！
那热度几乎灼伤他的皮肤！
紧闭的干枯花苞剧烈震颤，表面那些深邃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紫色光芒，将周围一小片黑暗瞬间驱散！
那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息，便骤然熄灭，坠子的热度也迅速褪去，恢复冰冷死寂，仿佛刚才那惊人的爆发耗尽了它全部的力量。
洛兰猛地睁开眼，晴空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地底的东西，不止是苏醒。
它在呼唤。
或者……在回应某种更遥远的、来自学院之外某个地方的东西？
而那枚母亲留下的、据说从未有过任何反应的枯花坠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了超乎寻常的反应。
它不是在警示。
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幽紫光芒，充满了某种……饥饿感？
洛兰缓缓握紧再次变得冰冷死寂的坠子，抬起头，望向学院之外广袤无垠的黑暗原野。
风从那个方向吹来，带着夜露的湿气和新翻泥土的气息。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被距离极大削弱了的……空间魔力的异常波动。
有什么事情，正在学院之外发生。
而这片荒地下沉睡（或者说，被封印）的东西，与之产生了联系。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学院的学生们将为元素测试而兴奋或焦虑。
无人知晓，在后山这片被遗弃的荒地里，守着一个枯花坠子的少年，刚刚捕捉到了一场可能席卷一切的风暴最初、最微弱的脉动。
洛兰站起身，拍了拍沾满尘土的衣裤。
他需要工具，不仅仅是锄头和铁锹。
他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来验证他的猜想，来应对这片土地之下，正在蠢蠢欲动的“东西”。
他的目光投向学院主区方向，第一次，主动迈步离开了这片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