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凌晨,天还没亮透,我们就出现在码头或水产批发市场。
说是“收货”,其实就是收保护费。
那些鱼贩子、虾老板,见了我们都得陪着笑脸,乖乖交钱。
至于卖什么价?
当然也是我们说了算。
强哥有次喝多了,拍着我的肩膀说:“这叫垄断!
懂吗?
阳城这片水里的东西,都得听咱兵哥的!
这是当年真刀真枪‘打’下来的地盘!
谁不服?
尽管来试试,保证收拾得他服服帖帖!”
确实不像电影里那样整天打打杀杀,兵哥讲“道义”,兄弟们之间也讲义气。
但这份“义气”和“道义”,是建立在拳头和威慑之上的。
可这世上,总有不长眼、不信邪的。
那天凌晨,码头寒风刺骨,海腥味混着柴油味,呛得人难受。
我们刚“收”完一波货,跟我们长期“合作”的几个商户正指挥工人往车上搬货。
突然,另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抬脚就踹翻了我们刚整理好的几筐海鲜!
活蹦乱跳的鱼虾螃蟹撒了一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徒劳地挣扎。
胆小的商户吓得掉头就跑。
几个胆大的,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装车。
“操!
你们他妈是来砸场子的?”
我们这边领头的兄弟怒吼道。
“砸场子?”
对方领头的是个黄毛,一脸痞相,“你们天天吃肉,连口汤都不让兄弟们喝?
今天就砸了,怎么着?!”
话音未落,两边的人瞬间就红了眼!
码头上别的没有,杀鱼刀、撬棍、铁链子到处都是!
抄家伙就是干!
场面瞬间混乱。
叫骂声、金属碰撞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我手里攥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木棍,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
说实话,我怕!
我一点也不想跟人拼命!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吃饭、活下去!
混乱中,不知谁一棍子狠狠砸在了水哥后背上,水哥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这一下像捅了马蜂窝!
“***他们!”
我们这边彻底炸了,疯了一样冲上去。
对方也杀红了眼,更多的人涌了过来。
就在我被人推搡着,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兵哥接到消息赶到了。
他刚下车,还没站稳,对方人群里一个满脸戾气的家伙,大概是想擒贼先擒王,竟首接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管不顾地朝着兵哥就扑了过去!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一样,猛地从侧面撞了过去,硬生生挡在了兵哥身前!
“噗嗤!”
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从左肩瞬间炸开!
冰冷的金属撕裂皮肉、撞碎骨头的感觉清晰无比!
我感觉我的肩膀好像被劈开了,半边身子瞬间失去了知觉,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阿辉!!!”
我听到强哥变了调的嘶吼。
“操!
小辉中刀了!
快!
快送医院!
他妈的他还小,不能死在这儿!”
兵哥的声音也带着罕见的惊慌。
我被七手八脚地抬起来,塞进那辆破面包车。
强哥死死按着我肩膀的伤口,血还是不断从他指缝里涌出来。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耳边是引擎的咆哮和兄弟们焦急的催促声。
我模模糊糊地想:我要死了吗?
奶奶……我对不起你……万幸,送医及时。
人民医院的医生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把刀伤得很深,从左肩斜劈而下,肩胛骨粉碎性骨折。
手术做了很久,兵哥他们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
我的身体里,从此多了一块冰冷的钢板,医生说,这辈子都取不出来了。
这道疤,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也成了我人生的一个烙印。
但也因为这道疤,我在兵哥心里的分量彻底不一样了。
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真正的信任和器重。
强哥更是对我感激涕零,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其实是兵哥的)。
养伤的小半年里,我没再跑码头,而是跟在兵哥身边。
他教我认人,讲“江湖规矩”,分析“生意”门道。
大概是我年纪小,又肯学,脑子也算活络,兵哥对我越来越满意,开始真正把我当成他的“徒弟”来带,一些核心的事情也让我接触。
躺在病床上,摸着肩头厚厚的纱布,感受着钢板那坚硬冰冷的触感,我心中五味杂陈。
疼痛是真实的,恐惧也是真实的。
但另一种感觉也在悄然滋生——一种终于被接纳、被重视,甚至隐隐看到“出路”的感觉。
我并不知道,自己用半条命换来的,究竟是抱上了一条“大腿”,还是踏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