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桐城,一切街景好似没任何改变,大片的记忆如浪潮一般涌上心头,酸涩和欣喜叠加,偶遇和距离碰撞,沉默和开朗更迭都成为林溪青春的代言词。
九月的天空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蓝,像刚被雨水洗刷过的玻璃,澄澈而高远。
阳光依旧白晃晃地炙烤着大地,林溪坐在车窗前看着倒退着的城市最后变成一团缩影,高楼大厦在摇晃的车程中变成紧挨在一块儿极具年代气息的小楼,最后在一个房门口停下。
车子因为时间过于久远,空调里吹出的冷风没有一点作用。
土路也被晒的发烫,热气隔着鞋底都能蒸上来。
林溪拖着沉重的行李箱,额前的刘海早己被汗水湿透,湿漉漉、黏答答地贴在脑门上,有几缕甚至首接黏在她泛红的脸颊和眼皮上,又痒又腻,拂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反而蹭了一手的汗。
她停在这座房门前,望着这幢爬满青藤的老屋,一眼望去和这里的天气一样闷的发慌。
父母各自组建家庭后,她就像一个多余的包裹,被暂时寄存在了这个只有童年印象的外婆家。
其实来这里一部分也是她自己提的,她期待能再见到他。
正当她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上前敲门时,那扇旧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逆着光走出来,瘦削、背微微佝偻,系着一条洗的发白的围裙。
外婆站在门廊的阴凉里,眯着眼朝她望来,眼神里有种老年人特有的、迟缓的打量。
她粗糙的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一下,并没有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只是声音平稳地喊了一句:“是溪丫头吧?
到了就快进来,外面日头毒,别晒坏了。”
林溪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林溪的房间在二楼,朝南,推开窗就能看到院子里那棵梧桐树郁郁葱葱的树冠。
外婆心思细,显然提前收拾过,床单是干净的,带着皂角和阳光晒过的味道,旧书桌擦得一尘不染,甚至还给她准备了一个新的搪瓷杯。
这里简单,却足够安稳,让她一路漂泊惶惑的心稍稍落了地。
她放下行李,深吸了口气才下楼。
刚走到堂屋门口,差点与一个带着一身热气闯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抬起头。
是个少年,很高。
穿着被汗水浸透的红色篮球背心,露出的手臂和小腿线条流畅,蕴藏着蓬勃的力量。
他皮肤是运动后的潮红,短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带着灼人的热意和夏风般的躁动。
林溪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再次相见,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小时候拖着鼻涕跟在她大院里疯跑的影子,但气质己截然不同。
曾经的淘气莽撞被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取代,眉眼疏淡,像是蒙着一层秋日的薄雾。
他显然也没料到屋里多了个人,目光掠过她,带着运动后的涣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一件陌生的家具。
仅仅一秒,他便收回视线,侧身从她旁边经过,带起一阵混合着汗水和青草气息的风。
林溪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喉咙发紧。
“清辞!”
外婆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恰好叫住他,“你外婆去邻村吃席了,得晚才回。
别回去鼓捣你那冷灶了,就在这儿凑合吃一口。”
被叫做清辞的少年停下脚步,转过身,语气还算恭敬,却没什么温度:“谢婆婆,不了,我回去……回去什么回去,饭现成的,添双筷子的事儿。”
外婆打断他,语气不容拒绝,“赶紧的,上去冲个凉,一身汗臭味,别熏着我外孙女。”
沈清辞沉默了一下,目光似乎又极快地在她这边扫了一下,快得让她怀疑是错觉。
然后他点了点头:“那麻烦婆婆了。
我回去冲一下,很快过来。”
他没再多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林溪却还僵在原地,仿佛被他刚才那掠过的一眼钉住了,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连呼吸都放轻了。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带来的令人莫名心慌的燥热。
日记里留下了第一句————沈清辞,还好你还在,还好我们又想见了,希望你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