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亚男踩着露水草坡往上走,掌心的定脉针烫得越来越厉害,铜制的盘面隐隐透出红光,指针疯狂打转,最终死死钉向山腰处那片被藤蔓覆盖的废墟。
老丁拎着把锈迹斑斑的洛阳铲走在前面,金表在雾里偶尔闪过冷光。
“民国十七年,你爷爷在这里烧出第一窑‘镇魂砖’,” 他用铲尖拨开丛野蔷薇,带刺的枝条刚触到他袖口就自行枯萎,“那时候楚门镇闹过场大地震,地脉全被震散了。”
废墟的入口藏在棵空心的老柏树下。
树洞里积着半尺深的黑土,乔亚男刚把脚踩进去,就听见脚下传来细碎的碎裂声 —— 竟是些腐朽的陶片,上面印着的螺旋纹和石床纹路如出一辙。
“小心点,别踩碎了‘窑灵’。”
老丁扔过来盏马灯,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黑土里,竟燃起幽蓝色的火苗,“这些陶片是当年烧砖时没取出的坯子,吸了几十年地脉气,己经有了灵性。”
窑洞口挂着道锈死的铁闸,铁条上缠着碗口粗的紫藤。
乔亚男正想用蛮力推开,老丁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别动。”
他从怀里摸出枚青铜钥匙,匙柄上刻着个 “乔” 字,“这是你爷爷当年留下的,说只有乔家人能开这扇门。”
钥匙***锁孔的瞬间,铁闸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紫藤的藤蔓像活蛇般绷首,露出底下刻满符文的铁板,与镇土符上的朱砂纹完美重合。
乔亚男听见闸板里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仿佛有台沉睡的机械正在苏醒。
“进去后别碰墙角的窑火。”
老丁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凝重,马灯的光晕里,他鬓角竟多了几缕白发,“那火是用你太爷爷的骨灰引燃的,烧了快百年,灭了会惊动地脉深处的东西。”
窑洞内部比想象中宽敞,穹顶垂下无数石钟乳,滴下的水珠落在地面,发出叮咚的脆响,像在敲某种韵律。
正中央是座残破的砖窑,窑口积着厚厚的白灰,乔亚男伸手一碰,灰末竟化作流萤般的光点,在空中拼出半张残缺的地图。
“这是楚门镇的地脉总图。”
老丁指着光点组成的银线,“当年你爷爷就是照着这图烧的镇魂砖,每块砖里都封着段地脉气,埋在镇里各个节点上,才把散掉的地脉重新接起来。”
乔亚男突然注意到墙角堆着堆青砖,砖面上布满细密的指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他拿起块凑到马灯前,发现砖缝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凑近一闻,竟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些是没烧完的‘血砖’。”
老丁的声音有些干涩,“当年材料不够,你爷爷割破手掌往坯子里渗了血,说乔家的血能养地脉。”
他突然转身盯着乔亚男,“你刚才在工地用血染符,也是这道理吧?”
马灯的光晕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窑洞深处传来沉闷的低吼,像是有巨兽在地下翻身。
乔亚男看见砖窑的裂缝里渗出粘稠的黑液,与工地那滩血煞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泛着墨般的光泽。
“不好,地脉被惊动了!”
老丁突然拽起他就往洞口跑,“肯定是恒基那帮蠢货又在打桩!”
跑出窑洞时,乔亚男回头望了眼,看见砖窑的裂缝里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正抓向空中的光点地图。
那些流萤般的光点像被吞噬的星子,一个个熄灭在黑暗里,银线组成的地脉图正在迅速消失。
“快回镇里!”
老丁的洛阳铲在地上划出火星,“地脉一断,镇魂砖就会失效,到时候整个楚门镇都会陷下去!”
下山的路变得异常难走,原本坚实的草坡竟化作粘稠的黑泥,每走一步都像陷进泥沼。
乔亚男看见路边的树木正在枯萎,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卷曲,树干上渗出的汁液也是墨黑色的。
“地脉气正在流失。”
老丁喘着粗气,金表的表盘蒙上层黑雾,指针倒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镇魂砖撑不了多久了,得赶紧找到最后一块‘镇心砖’,那是压阵的,埋在镇中心的老槐树下。”
快到镇口时,乔亚男突然停下脚步。
掌心的定脉针烫得像块烙铁,铜盘上的红光汇聚成个清晰的箭头,首指老丁家那栋嵌着青铜纹的小楼。
他想起办公室里那本黑色账本,自行翻页时浮现的光点,似乎正与地脉图上消失的银线对应。
“怎么不走了?”
老丁回头看他,马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再晚就来不及了。”
乔亚男盯着老丁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昨晚金表倒转的指针。
他攥紧掌心的定脉针,青铜罗盘的边缘竟渗出细小的血珠 —— 那是他刚才被陶片划破的伤口,血珠滴在地上,瞬间化作道血色纹路,与地脉图上的银线完美衔接。
“你到底是谁?”
乔亚男的声音在晨雾里发颤,“你不是普通的监理,对不对?”
老丁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
他抬手扯掉衬衫领口的纽扣,露出锁骨处的块青色胎记,形状竟和镇魂砖上的螺旋纹一模一样:“我是当年跟着你爷爷烧砖的学徒。
他临终前托我照看这些地脉,说总有天乔家会有人回来,重新接起断了的根。”
远处突然传来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坍塌。
乔亚男转头望去,楚门镇中心的方向升起道黑烟,老槐树的轮廓在烟幕里摇摇欲坠。
他听见地脉深处传来声悠长的悲鸣,像某种古老的存在正在死去。
“镇心砖碎了。”
老丁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他突然抓住乔亚男的手腕,将那枚青铜钥匙塞进他掌心,“现在只能靠你了。
祠堂里的青铜镜,你爷爷说那是‘地脉眼’,能重新引动地脉气。”
乔亚男握着还带着老丁体温的钥匙,突然明白爷爷工记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地脉不断,血脉不绝”。
他望着远处摇摇欲坠的老槐树,知道自己必须去祠堂,哪怕那里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晨雾渐渐散去,露出楚门镇残破的轮廓。
乔亚男沿着龟裂的土路往祠堂跑,脚下的地面时不时传来震颤,像大地最后的呼吸。
他能感觉到掌心的定脉针正在指引方向,铜盘上的红光越来越亮,仿佛要烧穿他的皮肤。
路过老丁家小楼时,乔亚男瞥见办公室的窗户大开着,那本黑色账本正平摊在桌面上,被风掀起的纸页上,楚门镇的地图己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片墨色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