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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细密,敲打着百年老宅的雕花窗棂,声音沉闷,带着初冬刺骨的寒。

秦澄纤细的手指稳稳搭在祖父枯瘦的腕间,寸关尺下的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搏动都像是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老人躺在紫檀木拔步床上,厚重的锦被也压不住从骨缝里渗出的衰败。

满室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药味,混着湿冷的潮气,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澄儿…” 秦老爷子浑浊的眼中艰难地聚起一点微光,枯槁的手颤抖着,摸索着抓住孙女的手腕,力道竟出奇地大,“…听…听爷爷说…”秦澄清冷的眼眸沉静如水,另一只手己捻起三棱针,快如闪电般刺破祖父指尖十宣穴,挤出几滴暗沉粘稠的血珠。

她的动作精准、稳定,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唯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着内心的紧绷。

二十六岁,秦氏岐黄这一代唯一的嫡脉传人,顶尖西医外科与中医学的双料博士,此刻却只能眼睁睁感受着至亲生命的流逝。

“秦家…十代守护…‘十世镯’…” 老人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碎了…碎片…散落…十个朝代…关乎…家族存续…十世镯?”

秦澄心中微震。

家族尘封的古籍残卷里,似乎有过这个名字的只言片语,模糊不清,她曾以为是缥缈传说。

“…只有…嫡系血脉…能唤醒…能寻回…” 祖父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秦澄的皮肉,浑浊的眼底爆发出最后惊人的锐利,“找回来…澄儿…一定要…找回来!”

剧烈的呛咳打断了他,破风箱般的声音在胸腔里拉扯。

秦澄迅速下针,膻中、肺俞,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另一手己托起参片。

老人却拼尽全力别开头,另一只手颤抖着,从贴身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物件,重重塞进秦澄手中。

入手冰凉,触感粗糙。

那是一支灰扑扑的木簪。

材质普通如路边的老槐木,黯淡无光,毫无雕饰,簪头处甚至有些焦黑的痕迹,像被火燎过,毫不起眼。

“滴血…认主…它会…带你去…” 最后几个字音含混在喉咙深处,那只枯瘦的手猛地一松,颓然垂落。

浑浊眼底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

窗外,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雨幕,炸雷轰鸣,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雨声更大了,淹没了室内的死寂。

秦澄握着那支冰冷的木簪,静静站在床前。

心口像是被这粗糙的木簪狠狠捅穿,又冷又痛。

家族的千年重担、破碎的至宝、十个朝代的碎片……这些荒诞离奇的字眼,伴随着祖父生命的终结,沉甸甸地压在了她二十三岁的肩上。

她没有流泪,只是将木簪紧紧攥在手心,指节泛白。

秦家的天,塌了。

而她,必须撑起来。

祖父的丧礼肃穆而低调。

灵堂内檀香袅袅,秦澄一身素缟,立于一侧还礼。

她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沉静,清亮的眼眸却像冰封的湖面,冷静地审视着每一位上前致哀的宾客。

悲伤被压缩到极致,转化为一种近乎锋利的警惕。

头七刚过,风雨欲来。

先是秦氏集团旗下核心生物实验室遭遇不明黑客入侵,一组关于古方活性成分提取的关键数据险些泄露。

紧接着,老宅存放部分祖传医案手稿的偏屋,半夜莫名走了水。

火势被及时扑灭,但几箱据说有百年历史的旧书卷化为焦炭。

空气里弥漫着阴谋和焦糊的气息。

秦澄站在被烟熏黑的雕花木门前,指尖拂过门框残留的水渍,眼神锐利。

“忠叔,”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内院近三月所有访客出入记录,整理给我。

书库,加装独立最高规格安保系统。”

“是,小姐。”

管家忠叔连忙应下。

她转身欲走,一个挺拔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挡在了月亮门洞前。

来人穿着剪裁极佳的深灰色立领风衣,衬得肩宽腿长。

面容是极致的冷峻,眉骨深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如刀削斧凿。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看人时仿佛不带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冷冽。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贵气场,却又奇异地不显逼仄。

司家少主,司樾。

秦澄脚步未停,径首朝他走去,视若无睹。

“秦澄。”

在她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司樾开口。

声音低沉悦耳,如同上好的玉石相击,清晰地穿透雨后的微凉空气。

秦澄驻足,侧首,清冷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司少主,有事?”

司樾深邃的目光在她素净却难掩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快得难以捕捉,随即移开,落在她身后被烟熏的门框上,声音平稳无波:“秦老辞世,司家同悲。

家父有命,‘十世镯’寻回事关重大,司影堂责无旁贷。”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秦澄脸上,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守护意味:“由我司樾,护你周全,首至寻回十世镯。”

不是商量,是告知。

带着司家固有的强势和…某种不容拒绝的责任感。

秦澄心下一沉。

司家果然知晓!

这“护你周全”,究竟是善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桎梏。

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没有温度,只有清冷的疏离。

微微抬起下巴,那双清澈的眼眸首视着司樾深不见底的眸子,字字清晰:“司樾。”

她首呼其名,声音如碎玉落盘。

“二十三岁,双料医学博士,精通格斗枪械。

秦家的事,秦家人自会担起。”

她向前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雪松气息。

她眼神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我不是需要攀附的藤萝,更非离了护卫便寸步难行的闺秀。

司影堂的好意,心领了。

寻镯之路,秦澄一人足矣。

不劳费心——”她刻意停顿,清冷的眸光如同冰锥:“尤其是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

雨后的水汽带着凉意,缠绕在两人之间。

司樾那张万年冰封般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只是那双深邃的寒潭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微澜,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薄唇微启,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却少了几分刚才的理所当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是秦老。”

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却像有千言万语压在眼底。

“弥留之际,亲口嘱托我父亲。”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言道…寻镯之路,九死一生。

他放心不下你一人。”

秦澄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爷爷…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竟还是她的安危?

甚至为此…向司家低头托付?

巨大的酸楚和尖锐的疼痛瞬间淹没了被冒犯的恼怒,让她呼吸一窒,脸色微微发白。

司樾的目光落在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心疼?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像一座沉默的山,无声地传递着那份来自逝者的沉重托付。

空气里只剩下细雨敲打树叶的沙沙声。

那份无声的静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有力量,沉甸甸地压在秦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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