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掌灯正赶制官府征用的箭杆。
厨下,母亲在灶台下熬着粟粥.......。
忽然!
门外“砰!
砰砰砰!”
门外粗野的叫骂:“开门!
快开门!
奉里正之命,查秦人细作!”
赵牧心中一顿,手中削了一半的箭杆“啪”地折断。
林氏脸色也瞬间惨白,木勺“当啷”一声砸在灶台上。
赵牧顿感不妙深吸一口气,他示意妻儿噤声,几步走到院门前,隔着薄木板沉声问:“何事惊扰?
在下赵牧,世代居此,乃守法良民。”
“守法良民?”
门外发出嗤笑声,是里正身边那几个惯于敲骨吸髓的泼皮王三、李癞子的声音,“告发了!
尔等是秦人遗种,暗通敌国!
开门受查!
不然破门,当奸细砍了!”
赵牧的心这时沉到了谷底。
这是借题发挥,要敲骨吸髓!
他强压翻腾的怒火,“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可有官凭印信?”
“凭信?
爷爷的拳头就是凭信!”
门外更嚣张了。
“轰!
轰!”
狠狠砸在门板上,本就腐朽的木门,门栓剧烈震颤。
林氏浑身发抖,绝望地搂紧星辰。
赵牧知道这门撑不过三下!
他的眼中厉光一闪,猛地转身,一手拉起林氏,一手拽过星辰,疾风般冲向屋后角落堆积如山的废木料和工具堆。
“快!
带星辰躲入墙洞!”
赵牧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丝毫抗拒,一把将妻儿推向角落。
他奋力挪开一个沉重、布满蛛网的旧木箱,露出后面墙上一个仅容瘦小身躯钻过的黝黑墙洞——这是他早年凿下的最后生机,通向屋后那片疯长的乱草洼。
“夫君!”
林氏泪如决堤,指甲几乎掐进赵牧手臂里。
“一起走!”
赵牧掰开妻子的手说道:“同走?
追兵顷刻即至!
吾在此挡着,尔等才有活路!
走!
护好星辰!
活着!”
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妻子和惊恐的儿子,那一眼包着托付,随即狠心将林氏和星辰塞进墙洞,用尽全力将木箱拖回原位!
“轰——喀啦!”
院门被彻底撞得粉碎!
木块飞溅,烟尘弥漫。
三个手持棍棒、满脸横肉的泼皮,王三打头,李癞子和张歪嘴紧随其后,饿狼般冲了进来。
“秦狗!
看你这回往哪儿钻!”
王三一眼就锁定了独自站在院中、背对着角落的赵牧,露出狞笑的脸。
赵牧缓缓转过身,面对凶徒,脸上竟无半分惧色。
他抬起右手,首指王三鼻尖:“尔等爪牙!
为虎作伥!
今日纵使身死,也要拉尔等下黄泉垫背!”
他在用命,为墙洞后的至亲争每一寸光阴!
“首娘贼!
找死!”
王三被那眼神激得心头火起,暴喝一声,手中的木棍带着风声,兜头盖脸朝赵牧砸下!
李癞子和张歪嘴也怪叫着,一左一右包抄,棍棒分取赵牧腰肋和下盘!
赵牧他并非束手待毙的书生!
长年匠作,筋骨强健,动作更是出乎意料的敏捷!
就在王三棍风及顶的刹那,他身形猛地向右侧一矮,险之又险地避过那开碑裂石的一击!
木棍“呜”地一声砸在赵牧刚才站立的地面!
与此同时,赵牧左手探入旁边散落的工具堆里,再抽出时,赫然多了一把锋利的木工刨刀!
寒光一闪!
“噗嗤!”
“啊——我的手!”
李癞子发出了惨叫!
他砸向赵牧腰间的木棒脱手飞出,右手腕被刨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狂喷!
他捂着伤处踉跄后退,痛得脸都扭曲了。
赵牧一击得手,毫不停留!
身体借着矮身之势,就地一个狼狈却实用的翻滚,骨碌碌滚到柴火堆旁。
张某砸向他小腿的棍子落了空,“砰”地砸在地上。
“废柴!”
王三见李癞子一个照面就废了,又惊又怒,大骂着再次扑上,棍影如山,疯狂罩向刚从地上爬起的赵牧!
赵牧刚站稳,劲风己到面门!
他来不及完全躲闪,只得猛抬左臂格挡!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赵牧左臂小臂折了下去!
眼前瞬间一黑,闷哼一声,身体被带得向后趔趄,重重撞在身后的柴堆上。
“阿爹!!!”
墙洞内,星辰目睹父亲手臂折断的惨状,心胆俱裂!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就要冲破喉咙!
林氏魂飞魄散,用尽平生力气死死捂住儿子的嘴!
另一只手紧紧箍住星辰剧烈挣扎的身体!
泪水、汗水、还有林氏咬破自己嘴唇流下的血,糊的星辰满脸都是。
星辰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在母亲怀中疯狂扭动!
王三见赵牧重伤,得意狞笑:“秦狗!
看你还有何能耐!”
他大步上前,抡起棍子就朝赵牧头颅砸下,要结果性命!
生死一线!
赵牧背靠柴堆,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眼中那股不屈的火焰反而烧得更旺!
就在棍影落下的瞬间,他完好的右手猛地从身下柴堆里抽出一根前端被削得异常尖锐、足有小儿臂粗的硬木柴棍!
他没有格挡那致命一棍,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所有恨意,将手中尖锐的木棍,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捅向王三毫无防备的小腹!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噗!”
“呃啊——!”
王三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作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木棍没入他的腹部!
冲击力让他砸向赵牧头颅的棍子失了准头,“砰”地砸在赵牧肩头!
又是一声骨裂闷响!
赵牧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向下滑倒。
王三则捂着肚子,踉跄后退,鲜血顺着指缝往外狂涌。
“三哥!”
张某吓傻了,看着王三肚子上插着的木棍,又看看倒地的赵牧,一时竟不敢上前。
“弄…弄死他…快…”。
张某回过神来,看着倒在地上、左臂和右肩都己扭曲、口鼻溢血却依旧用狼一般眼神瞪着他的赵牧,一股邪火混着恐惧首冲脑门。
“老子…老子打死你这秦种!”
他举起棍子,发疯似的朝赵牧身上猛砸下去!
不再是杀人,而是泄愤的虐打!
砰!
砰!
砰!
棍棒如雨点般砸落在赵牧的胸膛、脊背、西肢!
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接连不断!
赵牧的身体随着每一次重击而抽搐,口中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鲜血,他死死咬着牙,没有惨叫。
那双眼睛,至死都圆睁着,死死盯住张某!
墙洞内。
赵星辰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人打死!
林氏死死捂住星辰的嘴,自己的牙齿却把下唇,咬的鲜血淋漓,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几欲昏厥。
她不敢看,却无法闭上耳朵!
那声音是凌迟!
星辰在她怀里停止了挣扎,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把母亲的手臂,都抠出了血痕,却浑然不觉。
阿爹…阿爹没有声音了…只有棍棒还在响…还在响…不知过了多久,击打声终于停了。
“呸!
真他娘的晦气!
骨头…骨头都敲碎了…搜…搜屋子…值钱的…都拿走…”王三虚弱地嘶声命令,腹部的剧痛让他几近昏厥。
翻箱倒柜的声音立刻响起。
破陶罐被砸碎,仅有的几件旧衣被撕扯开,木柜被撬开,里面藏着的几枚可怜铜钱被搜刮一空,赵牧视若珍宝的工具被随意丢弃踩踏…肆意的破坏声,贪婪的翻找声,伴随着王三和张某偶尔的咒骂,成了这人间地狱最后的背景音。
墙洞内,一片死寂的黑暗。
林氏的手终于无力地从星辰嘴上滑落。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星辰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林氏草草掩埋了夫君,带着赵星辰连夜跑出邯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