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报告说赵鼎文死于凌晨两点,心脏被那把维多利亚时期的银质拆信刀贯穿。
我坐在讯问室里,看着对面四个人。他的妻子、合伙人、司机和实习生。
他们的证词像用复写纸拓印的,连“他手指颤抖着抓住桌沿”这样的细节都分毫不差。
我的导师让我签字结案。但我知道他们在说谎。1赵鼎文死了。
死在他那间豪华得能让我这种小警察干一辈子也买不起一个厕所的书房里。我是江雨,
今天是我分配到市刑侦支队第三个月零四天。第一次出现场,就碰上这种大案子。
都别动现场!小江,过来做记录。李头——李国雄组长,我们队里的老刑警,
皱着眉头招呼我。他脸上那表情我熟,每次出现场都这样,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
书房里飘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檀香,又掺着点说不清的甜腻。
赵鼎文就歪在那张真皮老板椅上,胸口插着一把古董拆信刀,手法准得吓人。眼睛闭着,
嘴角居然还挂着点笑,好像死得挺满意。门窗都是从里面反锁的,完美密室。
初步判断是***。李头扫了一眼现场,下了结论,有钱人嘛,压力大,想不开正常。
我赶紧低头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响。队里的老人都松了口气。这种大人物的案子,
能定性***最好,省事。接下来就是询问证人。四个关键人物,死者的老婆、合伙人、司机,
还有个实习生。第一个进来的是苏曼,赵鼎文的老婆。***漂亮,
就算眼睛哭红了也挡不住那股子媚劲。一身黑裙子,衬得皮肤白得发光。
老赵最近情绪一直不好,她抽泣着,声音又软又糯,项目黄了,资金链断了,
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李头问什么她答什么,流畅得像是提前排练过。
他最后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李头问。苏曼抽了抽鼻子,一字一顿地说:他说,
『一切都完了,我的心血都白费了』。我低头记下,没多想。第二个是孙哲,
死者的合伙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西装笔挺,看着就一股精英范儿。冷静得不像话,
好像死的不是他二十年好友。老赵最近压力太大了,他推推眼镜,
前天我们还大吵一架,就为资金的事。他情绪非常不稳定,说了很多过激的话。
李头问他们吵什么,孙哲说的和苏曼刚才说的分毫不差。他最后说了什么吗?李头又问。
孙哲叹了口气,镜片后面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他说,『一切都完了,我的心血都白费了』。
我笔尖顿了一下。同样的台词?没来得及细想,第三个进来了。司机强哥,
一身肌肉绷在西装里,站得笔直,一看就是部队出来的。老板最近心情很差,
他声音硬邦邦的,经常在车里发呆,一坐就是半天。李头照例问最后有什么异常。
强哥眼皮都没眨:前天送老板和孙总见面,他们在车里吵得很厉害。吵什么?
项目的事,资金链断了。强哥说得滴水不漏,老板很激动,说一切都完了,
他的心血压都白费了。我后背有点发凉。一个字都不带差的?最后一个是个小姑娘,
实习生林晓晓,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啪嗒啪嗒掉。我、我就是来送个文件……
她抽抽噎噎地说,赵总他、他看起来好憔悴……李头耐心地问:听到什么了吗?
孙总和赵总在吵架……说项目完了……资金链……小姑娘抹着眼泪,赵总说,
一切都完了,他的心血压都白费了……啪嗒。我的笔掉地上了。四个人,四份笔录,
说的他妈几乎是同一套词!连语气停顿都差不多!我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孙哲的目光。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正透过门缝看着里面。金丝眼镜后面,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他对我笑了笑,转身走了。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李头,我抓着四份笔录凑过去,
您不觉得这太巧了吗?四个人说一模一样的话!李头正忙着指挥收队,
不耐烦地摆摆手:巧合怎么了?说明这就是事实!别整天胡思乱想。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他转头瞪我,小江,我知道你是高材生,理论一套套的。
但这是现实办案,讲究证据!现场是密室,证词一致,动机明确,就是***!我张着嘴,
一句话说不出来。收拾东西回去写报告,李头甩下一句话,别他妈异想天开。
人都走光了,我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四份笔录。书房里那股香薰味还没散,
混着淡淡的血腥气,闻得我头晕。我一遍遍看着那四份记录。同样的用词,同样的句式,
同样的细节描述。这哪是证人询问?这他妈简直是同一份剧本找四个演员念了一遍!
窗外天色暗了,影子拉得老长。我一个人站在案发现场,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这些人,
到底在隐藏什么?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在逼他们说同样的话?2我他妈就不信这个邪。
回到局里,所有人都觉得案子结了,就我像个***似的对着四份笔录发呆。
李头扔给我一堆陈年旧案卷宗,意思明摆着:别琢磨了,干活去。可我脑子里全是那四张嘴,
说着同一句话。一切都完了,我的心血都白费了。这台词怎么听怎么别扭。
正常人临死前会说这种文绉绉的话?我越想越不对劲,趁下班人都走了,偷偷溜回现场。
赵鼎文书房还封着。我套上鞋套摸进去,那股子甜腻香味还没散干净。唱片机还摆在那儿。
我鬼使神差按下播放键,一首老掉牙的爵士乐飘出来,
男声沙哑唱着“My funny Valentine”。我掏出手机一搜,
这歌手冷门得要死,唱片公司更绝——星哲音乐,注册地开曼群岛。孙哲的哲。
我后背一凉,赶紧记下这个发现。回到家泡了碗面,我一边吸溜一边翻笔录。
四个人都说赵鼎文死前说过那句话,可谁他妈临死还这么咬文嚼字?突然福至心灵,
我把那句话输进搜索框。跳出来的结果让我筷子都掉了。《破碎梦想》,
1998年的老电影,里面那个破产的老板***前说的就是这句台词!一字不差!
我翻出四人资料:苏曼,28岁,艺术生出身,不可能看这种老片子;强哥,45岁,
初中文化,更不像;林晓晓,21岁,还在追选秀节目。唯一可能看过的就是孙哲,48岁,
海归精英。四个人同时引用一部冷门老电影的台词?这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第二天我试着联系证人。苏曼电话一直忙音。去她常去的美容院,店员说她出国散心了。
强哥请假回老家了,邻居说看见他昨晚还好好在家。林晓晓直接辞职了,
室友说她连夜搬走了。所有人都像商量好似的躲着我。下午回局里,
迎面撞上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江警官。孙哲站在走廊尽头,金丝眼镜闪着光,
正想找您道谢。我下意识后退半步:谢什么?感谢警方这么快就还老赵清白。
他笑得无懈可击,听说您还在查这个案子?真是辛苦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孙总对《破碎梦想》这片子熟吗?
他镜片后的眼睛眨都没眨:马克·怀特导演的经典作品,可惜现在年轻人都不看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手心开始冒汗。他居然直接承认了!随便问问。我转身想走。
江警官。他在身后叫住我,有时候太过执着不是好事。案子既然结了,就该向前看,
您说呢?我猛地回头,他依然笑得温文尔雅,可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毒蛇吐信。
下班时李头把我叫住:小江,孙总刚才来送锦旗,还特意问起你。你小子别给我惹事啊!
我憋着一肚子火回家。楼道灯坏了,黑灯瞎火摸到门口,
钥匙***去却不对劲——锁孔里有碎屑!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猛地打开手机手电筒照锁眼,明显有被撬过的痕迹!手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打开门,
一眼就看见地上塞着张纸条。没有署名,就打印着三个字:适可而止。
我砰地关上门背靠着跌坐在地,心脏跳得快要炸开。他知道我住哪儿。他一直在盯着我。
那个文质彬彬的畜生!3李头!有人撬我锁!还塞警告信!我举着那张适可而止
的纸条冲进办公室,声音都在抖。熬了一夜没睡,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李国雄慢悠悠泡着他的枸杞茶,眼皮都没抬:哦?丢东西没?没丢!
但这明显是冲着我来的!肯定是孙哲——小江啊,他终于抬起头,
眼神跟看神经病似的,你家那老破小区,去年发生十几起入室盗窃,锁眼被撬多正常。
我把纸条拍他桌上:那这个呢?他瞟了一眼:打印的,没指纹。说不定是恶作剧呢?
你小子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说着还指指自己太阳穴转了两下。
我气得浑身发冷:孙哲肯定有问题!他唱片公司——够了!李国猛一拍桌子,
枸杞茶溅了一桌,江雨!我再说最后一遍:案子结了!是***!你再没完没了,
就给我滚去档案室待着!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几个老油条憋着笑交换眼神。
我听见有人小声说:想立功想疯了吧……回到工位,电脑死活登不进内网系统。
找技术科的老王,他磨蹭半天才说:哦,李队说你暂时不需要查案权限,给你限流了。
限流?我他妈连嫌疑人前科库都打不开了!午休时更绝。我端着餐盘刚坐下,
一桌人有说有笑的,瞬间安静如鸡。不到十秒,全找借口溜了,剩我一人对着红烧肉发愣。
操。这是要孤立我?行。你们不让我查,我偏要查!
下班后我直接杀到苏曼常去的那家安心心理诊所。前台小姐听说我找苏曼,
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这儿没这个人。我亮出警官证都没用。正要吵,
有个医生模样的男人赶紧过来打圆场,偷偷把我拉到走廊:江警官是吧?
孙先生特意交代过……您别为难我们了。孙先生?孙哲?!苏曼到底怎么了?
医生左右看看,
压低声音:她上星期就来把诊疗记录全删了……听说孙总给她请了私人心理师。
说完赶紧溜了。我站在走廊里浑身发冷。孙哲连苏曼看心理医生都能控制?
第二天我请假去了邻市。强哥儿子在那所职高念书,去年打群架差点被开除。
学校档案室的大妈嘴贼碎:哎哟你可问对人了!当时老赵司机过来处理的,
赔了对方十万呢!哪个司机?就那个肌肉鼓鼓的,姓强的?
不过钱是另一个老板出的,戴眼镜挺斯文,姓孙……我手机差点掉地上。
孙哲连司机儿子的烂事都管?!回城的大巴上,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苏曼的心理问题、强哥儿子的把柄、林晓晓……对了!那实习生为啥跑那么快?
我试着加她微信,居然通过了。刚发了个你好,
对面立刻弹过来一条:江警官求您别再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孙总答应给我安排新工作我再也不敢掺和了——消息突然撤回。下一秒我再发消息,
已经不是好友。操。全被孙哲捏得死死的。晚上我鬼使神差又摸到苏曼家小区。
还真让我蹲着了——她裹得严严实实溜出来,打了辆车往市中心开。
我赶紧拦了辆出租跟上:师傅,跟紧前面那辆!七拐八绕到了家隐蔽的咖啡馆。
苏曼下车后左右张望,鬼鬼祟祟钻了进去。我猫在街对面树后头,心跳如鼓。
她肯定来见什么人!说不定能抓到突破口!五分钟后,我深吸一口气,
猛地推开咖啡馆门——然后整个人僵在原地。最角落的卡座里,苏曼缩在一边哭得梨花带雨。
而她对面,孙哲正慢悠悠搅着咖啡。金丝眼镜下的眼睛抬起来,精准地抓住我惊恐的视线。
他举起咖啡杯,像敬酒似的朝我微微一笑。仿佛早就等在这儿了。4江警官,好巧。
孙哲笑得像咖啡馆是他家开的,既然来了,一起坐?我他妈真想把手铐甩他脸上。
但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椅子拉得嘎吱响。苏曼吓得脸都白了,抓起包就想溜。
孙哲轻轻按住她手腕:急什么?正好让江警官听听,我是怎么帮你走出丧夫之痛的。操。
杀人诛心啊。孙总对下属真是关怀备至,我盯着他,连心理医生都包揽了?
他推推金丝眼镜,笑得更深了:朋友妻不可欺。老赵走了,我多照顾苏曼不是应该的?
说着居然掏出手机,对了,李队刚还问我要不要给局里捐几辆新车。
江警官觉得什么车型合适?我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王八蛋在明晃晃告诉我:你们局长都是我的人,你算老几?那《破碎梦想》的台词呢?
四个人背得一字不差,孙总教得真用心啊。他居然噗嗤笑了:江警官,
您这想象力不写小说可惜了。那电影是我和老赵大学时最爱看的,
苏曼他们听多了自然记住几句。这犯法吗?句句都在理,句句他妈的都是陷阱!
锁也是你撬的?纸条也是你塞的?他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您家遭贼了?
需要我帮您换个智能锁吗?我家保安公司最近正好有活动。我气得浑身发抖,抓起包就走。
他在身后慢悠悠说:路上小心啊江警官。最近治安不好,别又遇到什么……意外。
意外你妈!刚到停车场就发现右前胎瘪得跟煎饼似的。明晃晃的刀口扎在侧面——专业手法。
我蹲在地上喘粗气,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像有人贴着话筒呼吸。
三秒后挂了。我猛地扭头四下张望。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监控红灯亮着像在嘲笑我。
草草换了备胎开回家,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份礼物——一本《被害妄想症自我护理指南》。
我直接把书扔进垃圾桶,手抖得点不着烟。这***在遛我。他知道我每一步要干什么,
提前堵死所有路,还顺便恶心我一下。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了。第二天我请假没去局里,
换了身送外卖的衣服蹲在孙哲公司楼下。下午果然看见他坐着豪车出去,
方向像是去高尔夫球场。机会来了。我混进写字楼送货电梯,摸到他公司那一层。
玻璃门锁着,前台居然没人。正门进不去,
我绕到消防通道想找后门——突然听见保安对话声由远及近!孙总交代了,
这几天尤其盯紧18楼……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推开一扇标着配电室的门钻进去。
里面黑咕隆咚全是机器嗡鸣声,灰呛得我直想咳嗽。屏住呼吸等了十分钟,
确认保安走了才敢摸出来。却听见走廊尽头有关门声。悄悄探头看去,差点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