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郁而熟悉的草药清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夏日的燥热,带来一种令人安心的清凉感。
院子里晾晒着各种草药,架子上摆满了圆圆的竹匾,里面是形态各异的根茎、叶片或花朵,在夕阳下散发着各自独特的香气。
“昭昭回来啦?”
母亲温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砂锅咕嘟咕嘟的轻响。
“妈,我回来了。”
月昭应着,将书包放在客厅的藤椅上。
家不大,却处处透着温馨与生活的痕迹。
墙上挂着人体经络图,靠墙的红木书柜里塞满了各种泛黄的中医典籍,玻璃罐里泡着人参、蛇胆等药材。
这就是月昭从小长大的地方,一个被药香浸润的家。
月昭的父亲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桌边小心地称量着一味晒干的药材,听到动静抬起头,笑容和蔼:“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月昭走过去,好奇地看着父亲手下的活计,“爸,这是什么?”
“当归,给西街王奶奶配的方子里的,补血活血。”
父亲推了推眼镜,耐心解释,“她老人家气血虚,得用上好些的。”
月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从小耳濡目染,虽然没系统学过,但也认得不少常见药材,知道些基本的药性。
母亲总笑着说她有点“家学渊源”的灵性,熬药的火候看得特别准。
厨房里,母亲正在煎药,用的是传统的炭火小泥炉,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
见月昭探头,便笑道:“饿了吗?
饭快好了。
今天给你炖了百合莲子汤,清心润肺。”
“谢谢妈!”
月昭凑过去,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母亲用蒲扇轻轻扇着炉火,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晚饭很简单,三菜一汤,但都很清淡养生。
饭桌上,父母聊着今天来看诊的病人,讨论着方子的增减。
月昭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学校里无关紧要的趣事。
她下意识地没有提起放学时那个小巷里诡异的阴影,只觉得是自己眼花了,说出来平白让父母担心。
吃完饭,月昭主动帮忙收拾碗筷,又看着母亲将煎好的药汁仔细滤出,装入保温壶。
“昭昭,帮妈妈把这个给王奶奶送去吧?
就在西街口,不远。
她等着晚上喝呢。”
母亲系好保温壶的带子,递给她。
“好。”
月昭接过还有些烫手的保温壶。
夏日天黑得晚,此时外面天色只是微暗。
月昭提着保温壶,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邻居们看到她,都会笑着打招呼,都知道月家有个乖巧的女儿。
送完药,王奶奶硬塞给她两个甜甜的柿子饼。
月昭道谢后,慢悠悠地往回走。
路灯己经亮起,昏黄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着走着,那种下午时分怪异的感觉又隐隐浮现。
她总觉得,路灯照不到的阴影角落里,似乎比平时更黑,更……浓稠?
像是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着。
她停下脚步,蹙眉仔细看向路边一丛茂密的冬青树下。
那里阴影深重,几乎看不清任何细节。
是光线的原因吗?
她眨了眨眼,集中精神看过去。
忽然,那团浓郁的阴影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就像水滴落入平静的墨池,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月昭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几乎就在同时,她感到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那感觉并不难受,反而有种奇异的……亲切感?
仿佛那深沉的黑暗在无声地呼唤着她。
她甩了甩头,再定睛看去。
冬青树下依旧是那片普通的阴影,没有任何异常。
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是错觉吗?
还是今天太累了?
月昭心里有些发毛,不敢再多看,加快脚步朝家里走去。
手里的保温壶似乎还残留着药汁的余温,让她稍稍安心。
回到家,父母正在看电视。
月昭说了声“我回屋写作业了”,就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书桌上摊开习题册,她却有点静不下心。
窗外夜幕彻底降临,漆黑的夜空里零星挂着几颗星星。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孙田屏。
他现在在干嘛呢?
是不是也在写作业?
他那么聪明,物理题肯定早就做完了吧……想到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格外好看的脸,月昭心里那点因诡异阴影而产生的不安渐渐被另一种细微的甜涩情绪取代。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消息过去,哪怕只是问一句“物理作业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是多少”。
打字,删除,再打字,再删除。
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起笔强迫自己看向习题册。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
月昭没有注意到,当她凝望窗外黑夜时,她的瞳孔深处,似乎比常人更能吸纳光线,显得格外幽深静谧,仿佛藏着一整片无人知晓的永夜。
而在她家院墙之外,更深的黑暗里,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似乎微微躁动了一下,又很快隐没于寻常的夜色之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床头柜上,母亲下午给她的一小包安神的干茉莉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与窗外无边无际的、令人有些心悸又有些迷恋的黑暗,形成了奇异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