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架上的荧光笔、笔记本在夕照里泛着廉价的光泽，空气里飘着塑料和劣质香精混合的味道。
那是老板娘王姐刚喷了半瓶空气清新剂，说是“掩盖学生仔身上的汗臭味”。
“啪！”
一叠作业本被重重拍在柜台上，王姐的指甲涂着剥落的红色指甲油，指着知夏的手背：“算错了！
第三排那本数学练习册是18块5，你按15块8输的，眼睛长哪儿去了？”
知夏赶紧低头核对，屏幕上的数字确实错了。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放得很轻：“对不起王姐，我重新算。”
“对不起有什么用？”
王姐往门口瞥了眼，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斜斜地照进来，“今天都快下班了，营业额还差两百，你说你这慢吞吞的性子，哪个老板受得了？”
知夏的指尖在计算器上顿了顿。
自从上次领了补贴，奶奶的药钱是够了，但是生活上还是有些困难，在温叙义的介绍下，她来到了这家文具店***。
她每天晚自习前过来***两小时，时薪15块，王姐总以“算错账收拾不及时”为由扣掉几块，今天中午甚至说“你奶奶早上来买橡皮没给钱，从你工资里扣”——其实奶奶早上明明付了钱，只是没要小票。
“我再看看有没有漏算的。”
知夏拿起购物袋，想再核一遍商品。
“别折腾了，”王姐摆摆手，从抽屉里摸出个苹果啃着，“反正扣完你这月的钱，也剩不了多少。
我说林知夏，你这成绩不是挺好吗？
不如专心读书，别来我这耽误事。”
知夏没接话。
她需要这份工，上周爷爷突然急病，温叙义帮替她垫了药钱，她得尽快还上。
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铃铃地响了。
知夏抬头，看见温叙义站在门口，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他大概是刚从学校过来，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掉了漆的电子表——还是初三那年知夏用压岁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温哥？”
知夏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
王姐立刻换了副腔调，对着温叙义笑：“叙义来接知夏啊？
这孩子今天可帮了我大忙了，算账快得很。”
温叙义没看她，目光落在知夏的手上——她的指关节因为攥计算器太用力，泛着青白。
他往收银台边走了两步，声音平稳：“王姐，今天的工时是从五点到七点吧？”
王姐啃苹果的动作顿了顿：“啊……差不多，不过中间她去仓库找货，耽误了半小时，得扣掉。”
“我没去仓库。”
知夏突然抬头，声音有点发颤，“您说让我站在收银台别动，货是您自己去拿的。”
王姐的脸一下沉了：“你这孩子怎么还顶嘴？
我……王姐，”温叙义打断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知夏下午发给他的消息：“今天王姐让我站收银台，不准离开。”
他把手机往柜台上一放，“我妹妹记性好，不会记错的。”
王姐的脸色变了变，没再说话，从抽屉里摸出三张10块的纸币，拍在知夏面前：“行了行了，今天的钱，拿着赶紧走，别耽误我关店。”
知夏看着那三十块钱，指尖蜷缩起来。
两小时，本该是三十块，没被扣，但也没多给——王姐显然忘了，中午那笔“奶奶的橡皮钱”根本不存在。
“谢谢王姐。”
她把钱叠好塞进校服口袋，开始收拾收银台。
温叙义在旁边帮她整理散落的笔芯，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
王姐在后面翻着白眼，嘴里嘟囔着“现在的学生仔真是……”，知夏假装没听见，把抹布往水桶里一浸，水花溅在鞋面上，凉丝丝的。
走出文具店时，晚风带着点凉意。
知夏把那三十块钱从口袋里掏出来，想递给温叙义：“叙义哥，上周的药钱……先拿着。”
温叙义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比她的热，“我妈今天炖了排骨，给你爷爷奶奶带点。”
他把双肩包卸下来，从里面拿出个保温桶，铝制的桶身被磨得发亮，“我特意多盛了点，你也吃。”
知夏低头看着保温桶，桶盖上还贴着张便利贴，是温叙义妈妈的字迹：“知夏多吃点，长身体。”
她鼻子突然有点酸，小时候温妈妈总喊她“小夏公主”，现在却要靠人家接济。
“我真的有钱……等你发工资了再还我。”
温叙义把保温桶塞到她手里，转身往巷口走，“走吧，我送你回去，顺便给你讲讲数学题。”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投在青石板上。
知夏抱着保温桶，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肉香，混合着温叙义身上淡淡的肥皂味——他总用最便宜的柠檬香皂，说“洗得干净”。
“今天物理作业错了不少吧？”
温叙义突然开口，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李沐阳中午跟我说，你把动量定理的公式写反了。”
知夏的脚步慢了点：“嗯，上课没听懂。”
“正常，那块确实难。”
温叙义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借着路灯的光翻到某一页，“不过数学的二次函数你必须拿下，我给你标了几道典型题，高考至少占12分。”
他把笔记本递过来，纸页边缘卷了角，上面用红笔写着解题步骤，每一步旁边都画着小小的示意图——知夏几何不好，他总说“画图能帮你想明白”。
知夏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他用蓝笔写着一行字：“知夏：别怕错，错了我再讲。”
“叙义哥，”她突然抬头，路灯的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你说人一定要按‘正确答案’活吗？”
温叙义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借着光看清知夏的眼睛，那里面藏着点他读不懂的迷茫，像迷路的小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