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阶上爬满青苔,朱红山门漆色斑驳,连门楣上“悬光宗”三个大字都褪成了淡金色。
可当她跨过门槛时,皮肤突然泛起刺痒——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时间碎片,每一片都像极小的镜子,折射出不同的光影:有穿古旧道袍的修士御剑飞过,有白发老者在桃树下刻碑,甚至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银发少女,正蹲在台阶上逗一只三尾猫。
“那是三百年前的景象。”
云疏跟在她身后,指尖轻轻划过一片悬浮的碎片,“悬光宗建在时茧裂隙上,时间在这里会自然溢出,形成‘时影’。”
他晃了晃腰间的星轨玉佩,“我用星轨琉璃盏测过,这里的时脉比昭明界其他地方浓郁十倍。”
叶璃的目光落在那逗猫的银发少女脸上——和她有七分相似。
她刚要凑近,那道时影却“啪”地碎成光点,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抹去了。
“小丫头,发什么呆?”
时隐的破扫帚敲了敲她的后脚跟,“外门杂役院在西偏殿,跟我领身份玉牌去。”
云疏憋着笑:“时隐前辈,您忘了?
悬光宗外门弟子需通过考核才能入宗。
您首接带她走,怕是要被执法堂的老东西们念叨三个月。”
时隐哼了一声:“她要是连外门考核都过不了,老子亲自把她丢出山门。”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喧哗。
十几个外门弟子围在演武场边,中间两个少年正扭打在一起。
其中一个穿玄色劲装的高个青年被按在地上,嘴角渗血,却还在骂:“赵凌!
你敢动我星澜阁的人,我师兄云疏......云疏?”
黄衣少年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转头看见云疏,立刻堆起笑,“原来是云公子!
这小子偷拿我养的赤焰蜂,我教训教训他。”
云疏挑眉:“赵凌,你养的蜂在我星澜阁的百花圃里蛰了十七株星露草,我还没找你算账。”
黄衣少年赵凌的脸色变了变,这才注意到叶璃。
他上下打量她的银发金纹,眼神突然亮起来:“新入门的?
银发挺招眼啊,叫什么名字?”
“叶璃。”
“叶璃?”
赵凌绕着她转了两圈,“外门新弟子要给老生敬茶,懂不懂规矩?
去膳堂给我端三碗灵粥,再把演武场的时轨石擦干净——对了,用你头发擦,省得沾灰。”
围观的弟子哄笑起来。
有个圆脸少女小声提醒:“赵凌是执法长老的亲侄子,上个月刚突破刻时境......”叶璃没动。
她能看见赵凌的时间线——一条泛着铜锈味的灰线,在心脏位置有团暗红的污渍,是用禁术强行提升修为留下的痕迹。
“聋了?”
赵凌抬手要推她肩膀,“老子让你......”他的手停在半空。
叶璃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刚碰到赵凌皮肤,那团银焰便从丹田窜到掌心,赵凌的时间线突然扭曲成乱麻——他明明在用力推,可在旁人眼里,他的动作慢得像被按了暂停键,连脸上的得意都凝固成滑稽的抽搐。
“你说要我用头发擦时轨石?”
叶璃歪头,金紫色发尾扫过赵凌的手背,“可你这手,好像不太听使唤啊。”
围观弟子倒抽冷气。
云疏的星轨眼泛起微光——他看见叶璃身周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了十倍,连飘落的树叶都在她发间打着旋儿,迟迟落不下来。
“这是......刻时境?”
圆脸少女结巴,“可外门弟子里,突破刻时境的不过五指之数!”
赵凌终于从时间停滞中挣脱,他踉跄后退两步,手腕上多了五道红痕,像被火烧过似的:“你、你用了什么妖法?!”
“不是妖法。”
时隐的破扫帚突然横在两人中间,“是时烬之体,吞时脉如饮水,刻时轨若刻眉。
小丫头,给他看看你刚觉醒的时轨。”
叶璃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手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纹路,像缩小的星图。
她意念微动,那道纹路突然“弹”了出去,在演武场的青石板上划出一道深痕——不是刀刻,而是首接抹掉了那片石头的时间!
被划过的石板瞬间风化,碎成齑粉。
“这是......刻时轨?!”
云疏的星轨琉璃盏突然发出清鸣,盏中星砂疯狂转动,“正常刻时境修士要花三天才能在时轨石上留痕,她竟用肉身......”赵凌的脸白得像纸。
他突然转身跪向时隐:“前辈!
我、我有眼无珠,求您......滚。”
时隐的扫帚尖点在他心口,赵凌像被无形的手拎起来,“唰”地飞过演武场,撞在院墙上,半天爬不起来。
“外门考核?”
时隐扯了扯青布衫,“从今天起,叶璃首接入外门首座。
谁不服,来我扫前走三招。”
围观弟子轰然应诺。
圆脸少女挤到叶璃面前,眼睛发亮:“我叫小桃,是外门杂役!
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叶璃被她的热情闹得有些发愣。
云疏笑着递给她一枚玉牌:“这是外门首座的身份牌,能进藏经阁三层。
我刚才用星轨琉璃盏推演,发现你母亲的名字在悬光宗古籍里出现过......什么?”
叶璃的呼吸一滞。
“嘘——”云疏指了指时隐的背影,“晚些时候,我带你去藏经阁。
时隐前辈虽然护短,可守茧使的规矩......”时隐突然回头:“小桃,带叶璃去挑住处。
云疏,跟我去膳堂领灵米——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偷喝了我三坛桃花酿。”
云疏吐了吐舌头,冲叶璃眨眨眼,跟着时隐走了。
小桃拽着叶璃的袖子往院后跑:“首座您可不知道,时隐前辈平时在扫地,可十年前有个化神期的邪修闯山,被他一扫帚抽得只剩半口气!
对了,您住的听竹轩在最东边,能看见无始渊的方向......”叶璃任由她拉着,目光却落在远处的山巅。
那里笼罩着层层雾霭,隐约能看见一座青铜巨钟,钟身上刻满时轨纹路——是定世钟?
她记得母亲说过,定世钟是时茧的钥匙。
“首座?”
小桃停在一座竹房前,“这就是听竹轩,您看......”叶璃的指尖刚碰到竹门,门内突然涌出一股熟悉的气息——和她颈间玉坠一样的温热。
她推门而入,只见案几上摆着半块玉珏,和她的玉坠严丝合缝!
“这是......你娘住过的地方。”
时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端着碗灵粥,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二十年前,她也像你这样,站在这竹门前。”
叶璃猛地转身:“我娘?
她在悬光宗待过?”
时隐把灵粥放在案上,粥里飘着细碎的时间碎片,泛着淡金色:“她叫苏挽,是悬光宗百年不遇的时间天才。
时烬之体、刻时轨如刻魂,当年外门大比,她用半柱香刻了九十九道时轨,震得九曜洲的老东西们三天没合眼。”
“那她为什么离开?”
叶璃攥紧玉坠,“影煞阁的人说她被蚀时族杀了......”时隐的扫帚重重砸在地上,扫尖的星河突然变得刺目:“蚀时族?
苏挽是为了保护时茧!
十年前,蚀时族少君蚀月闯无始渊,要强行吞噬时茧核心。
你娘用命布下时烬结界,才把他逼退......那她的尸体呢?”
时隐别过脸:“时烬焚体,连时间线都烧干净了。
但她留了句话给你——”他指了指案上的玉珏,“时茧是种,破茧者,当立新时。”
窗外的风掀起竹帘。
叶璃望着案上的玉珏,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银发金纹在风里翻涌,像要燃烧起来。
而在无始渊深处,蚀月的赤瞳突然剧烈收缩。
他捏碎手中的传讯玉符,碎片里映出叶璃的身影:“苏挽的女儿......有意思。”
他舔了舔嘴角,“时烬之体,能烧蚀时族的吞时玄瞳吗?”
“少君,悬光宗的守茧使还在。”
下属小心翼翼提醒。
“守茧使?”
蚀月笑了,“当年他能护苏挽,今天就能护她女儿。
我倒要看看,这对师徒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身后的虚空裂开,露出时茧核心的微光。
蚀月的指尖划过那团光,血珠滴落,在光中绽开妖异的花:“小丫头,来无始渊吧。
我给你看......真正的时间法则。”
听竹轩里,叶璃摸着母亲留下的玉珏,耳边回响起时隐的话:“明天开始刻时轨。
时烬之体虽强,若不把时脉刻进骨血,终是镜花水月。”
她转头看向时隐:“刻时轨要怎么做?”
“去时砂阵。”
时隐扫了扫竹椅上的灰,“外门后山的时砂阵,能模拟不同流速的时间。
你要在里面,用你的血、你的骨、你的时烬,刻出属于自己的时轨。”
云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陪你去。
星轨琉璃盏能帮你稳定时间流速,免得被时砂反噬。”
叶璃站起身,金紫色的发尾扫过玉珏,在案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她望着窗外的无始渊方向,轻声说:“我娘用命护时茧,我要用时烬......烧出一条新的路。”
悬光宗的晚钟响起。
这一次,钟声里多了一丝清越的银芒,像要刺破笼罩在时茧上的阴云。
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