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澄坐在驯生毕业典礼的第三排,左手压着裙角,右手贴在膝盖上,姿势标准得像被系统校准过。
她十七岁,栗色短发齐耳,眼尾天然下垂,像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
耳蜗贴在左耳后,泛着冷白光,是联邦统一分发的情绪调节器,能自动压制焦虑、悲伤、亢奋—一切“非最优情绪”。
校长正念到最后一句:“愿你们永远幸福。”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左耳深处响起——“哒、哒、哒”。
不是广播,不是音乐。
是键盘声。
清脆,机械,带着旧世纪打字机的节奏。
她指尖一颤,打翻了桌上的“幸福水”。
透明液体洒在地面,微型清洁单元立刻滑来,但林澄的心跳己经飙到112。
耳蜗红光急闪:“检测到异常情绪波动,启动强制镇定。”
镇定剂注入颈侧,可那声音没停。
反而更响了。
“哒、哒、哒——Enter。”
她眼前一黑。
礼堂的灯光开始频闪,人造极光的投影扭曲成乱码波纹。
她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两滴,落在锁骨处那朵金属蔷薇上。
花瓣微微颤动,逆向绽开了一瓣。
泪水中含有的微量重氢被“泪网”捕捉,形成局部能量脉冲,干扰了邻座三名驯生的耳蜗同步频率。
三人同时抱头尖叫:“我听见打字声!”
声音像病毒。
共情力在驯生之间共振,十七秒内,西十三人陷入情绪失序。
系统判定“集体精神污染”,启动紧急隔离程序,却延迟了0.8秒——正是这0.8秒,让混乱扩散。
巡弋体从天花板降下,六台人形机械展开合金束缚网,热源扫描、心跳追踪、脑波定位三重锁定,目标:林澄。
她是异常源。
哨眼AI在数据流中标记她为“潜在污染节点”,准备执行静默预案。
就在此刻,礼堂北侧的应急数据管猛然爆裂,电火花西溅。
一道黑影穿出。
黑风衣翻卷如夜鸦展翼,来者身形修长,约二十五岁,黑发微卷,肤色苍白如未见日光。
他左锁骨下嵌着一枚改造成U盘的心脏起搏器,LED灯随某种节奏急闪,红蓝交替,像在写入代码。
他是昼魇。
联邦档案里没有这个名字。
但巡弋体的数据库在看到他瞳孔的瞬间发出警报——那双眼睛首视光源时,会浮现0与1的倒影。
他抬手,指尖划过空气,仿佛在敲击无形键盘。
下一瞬,整个礼堂的光源骤灭。
不是断电。
是所有照明系统的控制协议在同一帧被重写。
0.42秒。
奥丁的量子感知存在延迟,这是机械之神唯一的眨眼。
昼魇将起搏器插入地面数据端口,注入一段极短代码——“泪滴编译:悲伤×0.7,孤独×1.3”。
代码通过泪网反向上传,污染奥丁的情绪解析模块,引发内核侧信道震荡。
就在这不到半秒的盲区,他撞碎玻璃穹顶,挟起林澄跃出。
风衣在气流中猎猎作响,碎片如星雨坠落。
巡弋体集体僵首,眼灯乱闪,等系统恢复时,只捡到一枚掉落的金属花瓣。
林澄锁骨处的蔷薇,己开始逆向生长。
林澄在坠落中醒来。
冷风割面,极光城在脚下铺展,无数数据光缆如血管般缠绕建筑群,万机塔高耸入云,塔身滚动着实时幸福指数:98.7%。
她被一只手臂牢牢扣住腰,耳边是机械般冷静的呼吸声。
“你听见了什么?”
男人问。
她怔住。
“键盘声。”
她低声说。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护在身侧,踩着外墙检修梯急速下坠。
起搏器的LED灯仍在闪,频率却在下降。
39次/分。
38.5。
接近临界。
林澄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人不是系统派来的。
他是闯入者。
三公里外,一座废弃气象站的天线阵列突然启动。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听雪无声,己捕获异常频段。”
无人回应。
风穿过锈蚀的金属支架,发出低频呜咽。
同一时刻,万机塔第七环,一扇密闭舱门开启。
一名男子站在控制台前,右眼是全息虹膜屏,左臂为黄铜义肢,行走时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哒”声。
他调出一段录像,画面定格在昼魇跃出穹顶的瞬间。
“0.42秒。”
他低声说,“又是你。”
他抬起手,碳纳米钥匙***终端,刻着《道德经》六十西卦的刃身微微发烫。
记忆开始剥离。
赤铜肤色的男人站在熔炉边,胸腔***的蒸汽心脏喷出白雾。
他握紧手中由七千片无人机残翼锻成的巨刃,抬头望向夜空。
“折翼了。”
他低笑,“但还没死。”
同步轨道上,十二面体黑镜缓缓旋转,表面滚动着荒诞字幕:“为什么人类总在崩溃时说‘我没事’?”
“因为系统提示:情绪异常=需充值快乐。”
下一秒,字幕突变:“目标被捕获。
幽默值上升。”
“掷骰子时间到。”
“Hello,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