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有人都怒目圆瞪的看着我。
就是因为我听了老姐妹的话，准备抛下手中繁琐的家务去当网红。
结婚四十七年，从乌青的头发，到耳鬓发白。
我抛下所有的工作，带大两儿一女，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和一个外孙，现在想拍个视频，为生活解乏。
所有人却如临大敌一样死死盯着我。
他们说。
“当妈的就应该有当妈的样，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01：其实我做自媒体账号这件事纯属于心血来潮。
那天是我的一个老姐妹告诉我，她外甥的女朋友是一个有着三十万粉丝的女网红，每天什么也不用做，就是对着手机说话，就有源源不断的礼物。
她说。
那些礼物可以提现到银行卡里，都是钱。
她还说。
外甥的女朋友有时候一个月能赚七八万。
我羡慕了。
家里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是我和他爸供着念的大学，普普通通的本科，上着普普通通的班。
所有人都觉得我的好日子要开始了，儿女双全也就算了，要孙子有孙子，要外孙有外孙。
我可以躺在钱窝里过开心日子呢。
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上周天，三五个月没回来的大儿子阴沉着脸，带着小姑娘回来了，丢在我的床上，用打趣的口气说着难听的话。
“妈，你说你一个月的退休金也才两千七，连奶糖一个月的奶粉费都没有。”
“你年轻的时候怎么搞得？不上班的吗？你们这种人吃了时代的红利，当初又是分房子又是交五险一金的，怎么现在老了，都帮不上我们的忙……”他越说这脸越红。
说白了，还是我没本事，生了两儿一女，现在把他们养大了，就是个实打实的废人。
钱掏不出，活也干不好。
这样没完没了的问责持续了半个小时，我这才知道，大儿媳因为他不赚钱，闹着要出去上班，两个人又吵起来了。
之后小奶糖丢到我这。
除了孩子，还有半包纸尿裤，三分之一的奶粉罐头。
我只能掏出被瓜分之后的养老金，买了一罐450的奶粉。
刚坐在床上哄孩子，想着她睡觉了，我能去给孩子他爸做饭，没想到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起。
传来的是女儿的埋怨。
“我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想的，我结婚，你跟爸是一点嫁妆都不准备。”
“现在好了，我生了孩子，你就知道给大哥、二哥带，根本就不管我这个女儿。”
她在哭。
在哽咽。
所有人开始把婚约的不幸福全部怪在我身上。
而我呢，小学二年级就辍学没读了，哪晓得那么多瞻前顾后的事情，只知道，天大地大读书最大。
之前他们哥三读书的时候，我就想着，哪怕是一边带孩子我也得干活。
姑娘成绩不好，要补课，这钱我会给。
儿子嚷嚷着出国留学，我恨不得砸锅卖铁。
我过着紧衣缩食的日子，他们倒是吃穿不愁了。
现在好了，所有人跟我说，抽空帮我带孩子吧。
养老金匀出来一点给孩子花，那可是你的孙子、外孙啊。
我开始在想，要不还是弄个手机做账号吧，我看那些个老姐妹拍的视频其实也不难，我只需要一股脑的干活就好了。
这么想，我就这么做了。
没想到好不容易把大家伙召集过来，坐在一起说这件事。
我视若心肝的大儿子放下狠话。
“当妈的就应该有一个当妈的样。
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你要是觉得无聊，我现在就把奶糖送过来！”02：又要带孩子吗？我结婚不到一年就怀了大儿子，那个时候的我顶着大肚子，在田里锄地。
他们说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想跟我的小姐妹一样去广东干活，想着这样的生活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事与愿违。
嗷嗷待哺的老大好不容易学会了走，家里的公爹就开始说什么多子多福。
我想，这说的也在理，生吧生吧，多生几个也不是不可以。
往后的日子，老大、老二、老三，一个接着一个来，生孩子的重任就这么放在我身上。
我每天一睁开眼就在想，今天要给谁洗澡，送谁上学，做什么饭炒什么菜，活一个接着一个。
好不容易等到几个孩子成家立业。
又有孙子了。
我还得继续带孩子。
一眼到头的生活还得继续，我甚至在想，只要大孙子努努力，我甚至还得带曾孙。
两眼一黑还得干。
我想着老姐妹跟我说的话。
毫不犹豫的开口。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个人的选择。”
“妈！”小儿子打断我的话。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都要六十的人了！你不待在家里过好日子，要去创业？你知道自媒体是什么吗？你就去干？”“还有，咱爸怎么办！他比你还大五岁，得吃饭吧？衣服谁洗？家务谁做？”大儿子站在一旁，火气都变大了。
“你别开玩笑了，行不行，只要你说不干了，这事就算翻篇了。”
我能说什么呢？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反驳。
我看着最懂我的小女儿，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反倒是不怎么出现的二儿媳开口了。
“妈，你知道什么叫热点吗？怎么剪辑？拍摄？我们呢也不是不让你去做，就是觉得这里面的门道很多，不想您一把年纪了还折腾。”
我点了点头，觉得这件事很在理。
就当所有人觉得雨过天晴，这件事完全过去的时候。
他们照常找我要养老金，给自己的孩子买奶粉、玩具，让我这个当妈的贴补一下生活。
我咬牙，把真相全盘拖出。
刚发的养老金，让我拿出去报课了，剪辑、视频拍摄、抖音热点。
为了让这些人不那么生气，我告诉他们，自己有找老姐妹侄子还是外甥的女朋友了解过这一行。
人家呢，觉得我很可爱，想帮我。
不仅如此，还给我寄来了两个已经淘汰的灯，我试着做了两期视频，效果还不错，有好几百的点赞。
老姐妹还夸我这个人一点就通，是个人才。
我想自己要是这么解释的话，作为我的至亲，他们肯定会恭喜我，同意我的所作所为。
没想到。
孩子他爸重新拾起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当着孙子孙女外孙的面打了我。
两个本该帮我的孝顺儿子冷眼旁观，他们不仅不管，还在一旁说我不知悔改，怎么老了没个正行，光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到最后，是小女儿用自己的身体帮我扛下了毒打。
他们说。
“妈，这是最后一次了，要是下次，爸就算把你打死了，我们也不会再管你了。”
03：生活还得继续。
我把所有的重心放在拍摄上面，可能是因为没有怎么打光，我还算安分守己的份上。
拿着养老金的两个儿子没有再理睬我。
跟我在一起几十年的老伴反倒是在我面前说起了风凉话。
“哟，今又起了一个大早，我看你那个视频也没几个人看吧，人家都是几十万的点赞。”
“要我说，你还是放弃的好，像你这种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本事的废人，吃的穿的住的，哪一个不是用我的。”
“半截入黄土的人，学什么小年轻，真不知羞！”我快速的用抹布擦拭桌面，拍好了最后一幕。
抹布狠狠地丢向水池。
“梁国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还有，我为这个家付出的东西可太多了！那几个孩子不知道，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们当初是在厂子里认识的，我可是小组的组长，要不跟你结婚，我早就上去了！要不是我退下来，组长轮得到你来当吗？”……那个时候的工作和现在的还不太一样，很多的东西都是师傅带徒弟，一步接着一步的来。
上面的老师傅如果没退下来，后面的人很难有晋升的空间。
但梁国忠不太一样，我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都交给他，跟他结婚之后，因为怀孕带娃的关系，厂子里的人给我安排了一个闲职。
临近生产的时候放了产假。
也是因为那次休息的机会，我挺着大肚子干起了农活，差点还流产了。
我不想跟孩子他爸多说话，只是埋头用手机去剪辑视频，因为素材太多的缘故，我在想，下个月发养老金的时候，要不要买一台二手电脑？可这个月才开始，我把注意打到了梁国忠身上。
我向梁国忠借三千块钱买笔记本，他抽着烟，还没问原因就拒绝我了，还趁机教育我别干不属于自己这个年龄段的活。
女人啊，生来就是为了厨房和家务而生的。
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让我死了这条心。
当天晚上，一向会忙着做饭的我，躺在沙发上看黄金档的电视剧，他饿着肚子斜眼看我，也不求饶。
反而是从厨房拿出一袋挂面，自己在那煮面。
我看那面碗里放了周天几个孩子回家吃火锅剩下的肥羊卷，他还给自己煎了一个荷包蛋，用蔑视的眼神，嘲笑无知的我。
三天后，梁国忠受不了没人做饭洗衣服的日子。
缴械投降的同时，给老大打了一通电话告状。
“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是孩子的奶奶，就应该担起自己身上的责任！”04：家里的儿女当着我的面，说着难听的话。
还把人家小姑娘给我送的灯、道具全部都砸坏了。
都要奔六的我，好不容易为自己活一次，创业的口号才刚刚打响，一波粉丝还没有留住，吃饭的家伙事都没了。
我忍着心里的郁闷、不甘，低着头，把晚饭做好了。
六菜一汤，还有去小区门口买好的卤煮。
里面有大孙子爱吃的鸡腿，二孙子爱吃的鸭翅，孙女爱吃的海带。
就连儿媳妇喜欢吃的减脂餐，我也要准备好。
等到我把最后一个小菜炒好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了。
大儿子嘴角流油，还不忘跟我说。
“妈！你怎么做那么多菜，我们都吃完了，您还没动筷子。”
小外孙也跟着附和，不过他还小。
咿咿呀呀说个没完，还把碗给砸了。
小女儿跟在旁边低头收拾，她现在也没吃多少饭，低头说了几句埋怨的话。
我看着她这个样子，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我，刚生完老二，老大也是这个样子。
我用椅子把老大围住，他也不想坐在小板凳上，又是砸又是摔，吃饭也不满。
老二还在怀里，咿咿呀呀说个没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干活。
腰疼、腿疼的毛病也是那个时候留的。
我走到小女儿面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活。
“吃饭吧。
菜都凉了。”
她看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妈，你也吃。”
就快速的扒拉着饭，吃的时候还跟我说，家里现在的钱也不多了，她也不是一定要让我贴补一点。
只想着把小外孙放我这养，再过个两年，孩子能上幼儿园了，她接回去。
可带过来的话，我就真的没办法创业了。
好在二儿媳是个知心人。
她立马就不干了。
“小敏啊，你婆婆怎么还不退休？干脆办个内退吧，我儿子比你们家也没大多少，上幼儿园还要人接。”
“妈，你要晓得，幼儿园放学早，有时候我下午才上班，老师就喊着接孩子放学。
咬我手，你也被想着拍视频了，这家里不能没有老人。”
……所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了。
听到最好，我可算是明白了。
这个家就我这么一个废人，不仅是免费的劳动力，还得拿仅有的退休金。
给几个孙子、外孙买零食吃。
他们还跟我说。
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们家孩子也不能少。
说着说着，又谈到最关键的地方，开始劝我不要花那冤枉钱。
口不择言的老大，讥讽的说到：“你们都是马上要死的人，这钱存下来，都市我和老二的，妈，我劝你还是少花钱，被到时候一分不剩，你走的也不安心。”
“谁跟你说妈的钱都是你们的！当初你们俩结婚买房，都是爸妈出的钱，我结婚连个嫁妆都没有。”
小女儿开始哽咽。
“就因为我有两个哥哥，这些年，我在婆家根本就抬不起头，人家背后可没少编排我。”
我看着兄妹几人，觉得他们说的很对。
这钱一旦花了，就没他们的份。
给他们留下，他们高兴。
给我留下，那高兴的可是我啊！05：嫁到他们老梁家四十七年，我也是长白头发的老太太了。
这几十年什么苦都吃过了，福愣是一天都没享过。
怎么就不能高兴、高兴！我脸一横，看着胜券在握的几个儿子女儿。
“带孩子是不可能带的，你方姨跟我说了，自媒体的工作是全年无休，你们把我的灯摔坏了，我也不想再喊人修了，准备花钱买。”
“之前的课我也上的差不多了，有不少的粉丝在催更，我还得干活，以后呢，没事少回家吃饭，我一把老骨头还要伺候你们一大家子人，害不害臊！”他们一个个不敢说话。
每次回家，买菜的人是我，做饭的人也是我。
他们那一群人跟个二世祖一样躺在床上，我想啊，自己的儿女自己能帮就帮，一家子凑在一起乐呵呵的，也挺好的。
没想到，孩子养大了，日子也算是好起来了，他们开始管东管西。
两个儿媳妇杵在那，被两个儿子给骂了，说什么回趟家什么也不做，跟个没脑子的木头一样。
帮我把碗给洗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
我也不想掺和他们小家的事情，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等到拍摄的东西都寄过来，我也在老姐妹的支持下，拿来她孙子淘汰的电脑，做起了简单的视频剪辑。
之前说的那个网红小姑娘叫什么M-M豆，是个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刚大学毕业。
她特意抽空跑到我这，教我什么是镜头、热点、假动作，甚至还有一个叫做构图的东西。
我现在年纪大，总是记不住，只能拿本子记号。
她还夸我，起号起的好。
我听不太懂，但能猜到，她觉得我账号做的不错，那些催更的老姐妹也一直都在。
这是好事。
M-M豆跟她的男朋友是下午四点十分走的，梁国忠是四点十五跑到我跟前，点燃一根烟。
“玲芳，徐玲芳，我跟你结婚那么多年，不图你长得漂亮，家世好，对我的工作有帮助，，我就想着你为人不错，是个能生孩子养孩子的主。”
“之前花的钱，我权当你交学费，买个教训，听我的，别干了。”
真稀奇啊。
说话的这个人居然是不可一世的梁国忠。
这段时间，梁国忠除了跟儿子、女儿陈述所谓的客观事实，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没说话的。
这一次他是真的忍不住了，朝着我低头。
我死死的盯着梁国忠，我跟他说，这些年生儿育女的人物我徐玲芳是完成的。
儿子念书，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哪一个关键的节点我没有在？我是个人！不是永远都要燃烧自我的烛火。
我想追求一下自我，不可以吗？难不成要永远和孩子待在一起，做所谓的捆绑？果断拒绝梁国忠的提议。
他猛吸一口烟，盯着我。
“徐玲芳，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梁国忠的眼里窝着火，他叼着手里的咽，白色的眼圈散开，呛人呛的厉害。
“你现在人老珠黄，跑到什么网……”“互联网。”
“对，就是那什么互联网，舞骚弄姿给谁看？真以为自己还年轻？”梁国忠站起身，对着我抬手，我下意识躲在一边，随即听到梁国忠低笑的声音，他一巴掌打在桌子上。
眼里满是厌恶。
我们结婚的头两年，我还在当地的棉纺厂上班，虽然不是车间里的一把手，但也会因为心灵手巧、对设备了解的多，得过不少的奖励。
那个时候的我，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而梁国忠对我也好的没话说，进口的糖和零食多多少少也是能吃一点的，炎热的酷暑会在街头的小卖部买冰棍吃。
街坊四邻每次看到我，都会说我命好，能嫁给那么好的男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结婚的第三年，我怀了我们第一个孩子。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梁国忠在门口叼着烟，身子倚着门，说话的腔调也不大好。
“玲芳，我们厂子今年的效益不好，我就想干脆会老家，家里还有几亩地。”
“你孩子不是生了吗？我们回去之后，我妈还能看着点。
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我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心下一软。
就同意辞工离开。
在临走之前，遇到一个老乡。
他告诉我，那年，下岗潮来袭。
梁国忠所在的建材厂开了不少的人，木工能手梁国忠也在里面。
我们上火车回老家的那一天，梁国忠不知道从哪晓得我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没给一个好脸色。
等快到家得时候，他让我做个好娘们，得管住自己的嘴。
他跟我说。
往前推个十年八年的，谁家结婚娶媳妇，不得求着我大柜子？全厂子，谁有我的手艺好？06:梁国忠把新买的笔记本藏起来，做自媒体账号的事情耽搁了。
他依旧在门口抽着烟，对我冷嘲热讽。
“徐玲芳，你这人就是闲得慌。”
“孙子孙女出人头地了吗？考上清华北大了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少在这白日做梦了。”
他还是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我待在厨房里，手里是锅铲，旁边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心里的浊气吐不干净，到最后也只能埋头干活。
三个月后。
让我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向来足不出户的梁国忠从我这里取走两万块的棺材本，说是要出去一趟，没有跟我说明任何的原因。
我那个两儿一女知道这件事之后，大儿子并不高兴。
“妈，两万块不是什么小钱，你怎么就让爸这么拿走了？”“你知道我一个月才赚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