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月悬空,剑陨落星崖
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试图将他拖回冰冷的现实。
冷!
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体表,而是源于丹田气海。
那里曾经浩瀚如星海的剑元,此刻己彻底枯寂,只余下无数裂痕,如同被巨力碾过的冰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引着碎裂般的剧痛。
李慕白的眼皮沉重如铁,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一轮巨大、妖异、猩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月亮。
血月当空。
诡异的红光泼洒下来,将整片天地都浸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绯色。
他正躺在一片泥泞的河滩上,冰凉的河水裹挟着泥沙,一下下冲刷着他的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
河水里,弥漫着淡淡的、却绝不容错辨的铁锈味。
是血的味道。
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全身却像散了架一般,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肌肉撕裂的剧痛。
每一次微小的尝试,都几乎要耗尽他全部的气力。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这三个问题如同毒蛇,猛地噬咬向他空荡荡的脑海,换来的却只有颅腔内更加猛烈的、针扎斧凿般的剧痛。
记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只剩下一片混沌的、令人绝望的空白。
唯有“李慕白”这三个字,如同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印记,顽强地留存了下来。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他强忍着令人发疯的头痛和浑身的剧痛,用尽气力,微微侧过头。
借着那血月的光芒,他看到自己身上原本应是一袭胜雪的白衣,此刻己变得褴褛不堪,被暗红色的血污和漆黑的泥泞彻底覆盖,紧紧黏在皮肤上,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血,哪些是他自己的。
他尝试内视。
下一刻,无边的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经脉寸寸断裂,扭曲如枯死的藤蔓。
那足以撼山断流的磅礴剑元,如今己荡然无存,只留下空荡荡的、布满裂痕的丹田,以及一种从云端跌落尘埃的、彻彻底底的虚弱感。
重伤,濒死,废人。
还有……这该死的、一片空白的记忆!
“沙沙……沙沙……”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刀剑磕碰岩石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压低的呼喝,从河滩上游远远传来。
“……妈的,这鬼地方!
血迹到这儿就淡了!”
“都给老子搜仔细点!
堂主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中了‘碎脉掌’,心脉己损,又硬吃了副堂主三记‘幽冥透骨钉’,绝无可能走远!
肯定就藏在附近!”
“头儿,这血月当空的,瘆得慌……听说落星崖这地方邪性得很……闭嘴!
完不成任务,咱们比撞邪还惨!
搜!
连一只老鼠洞都别给老子放过!”
追兵!
杀意!
虽然记忆全无,但那冰冷刺骨、如同毒蛇锁喉般的杀意,瞬间激活了他身体最深处、近乎本能的反应。
危险!
极致的危险!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痛苦与茫然。
李慕白的瞳孔猛地收缩,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竟暂时压下了身体的虚弱。
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猛地一个翻滚,带着一身泥水,狼狈不堪地撞进河滩旁一堆茂密枯黄的芦苇丛中。
冰冷的河水混合着泥沙瞬间灌入口鼻,几近窒息。
伤口接触到污水,更是传来钻心剜骨的疼痛。
他却死死咬住牙关,将一切***死死锁在喉咙深处,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一双眼睛,透过芦苇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逐渐逼近的火把光芒。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跳跃,映出几个穿着黑色劲装、面目狰狞的身影。
他们手中的兵刃,在血月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这里有拖行的痕迹!”
一个声音叫道。
火光照耀下,李慕白方才翻滚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
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哦?
看来我们的‘剑仙大人’,还没变成水鬼嘛。”
那被称为“头儿”的人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手中长刀一摆,示意手下朝着芦苇丛围过来,“真是顽强的让人恶心。
也好,就让老子亲手剁下你的脑袋,回去向堂主请功!”
刀刃划开芦苇,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
火光几乎己经燎到了李慕白的脸上。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贴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身下的泥泞里,指尖猛地触碰到了一样坚硬冰冷的事物——半截断裂的、被河水冲刷得十分光滑的枯枝。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拨开他面前最后一道屏障的刹那——“嗷呜——!!!”
远山深处,一声凄厉、悠长、充满野性的狼嚎陡然划破死寂的夜空,回声在群山之间层层叠荡,愈发显得阴森恐怖。
所有黑衣人的动作猛地一僵。
“头…头儿!
是狼群!
听这动静,规模不小!”
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惧意。
那首领动作也是一顿,抬头望了望那轮诡异血月,又看了看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远山,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忌惮。
“……妈的!”
他恶狠狠地朝芦苇丛的方向啐了一口,“算你这废狗走运!
这落星崖底邪性,血月之夜更是大凶!
老子犯不着为你这将死之人赌上兄弟们的性命!”
他收回长刀,厉声喝道:“撤!
血迹到此为止,他就算现在没死,在这鬼地方拖着那身伤,也绝对活不过天亮!
留给野狼啃食,倒也省了老子的力气!”
脚步声杂乱地远去,火把的光芒逐渐缩小,最终彻底消失在黑暗的河谷尽头。
芦苇丛中,李慕白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
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再次汹涌而来,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那半截枯枝,死死攥紧。
仿佛那是坠落悬崖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又仿佛,那是他与某个过去的自己,最后的、微弱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