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展厅里的微光
苏晚星缩在略显宽大的工作服里，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射灯的角度，让光线完美地倾泻在面前一幅名为《墟》的油画上。
画布上是断壁残垣，却从缝隙中生长出绚烂的野花。
这是本市顶尖的“澄空”美术馆，而她，作为布展助理，正在为今晚一场重要的当代艺术展做最后的准备。
对她来说，这份***的意义远超过时薪，它能让她无限贴近自己梦想的世界。
“晚星，A3区的灯光再调柔和一点，太硬了！”
对讲机里传来主管的声音。
“收到。”
她轻声回应，拿起工具梯，快步走向A3区。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低语声。
一群衣着光鲜的人簇拥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似乎是主办方和投资方提前来巡场。
苏晚星下意识地想避开，专注于手中的灯。
她能感觉到那群人的中心——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气质冷峻，与周围热情介绍的主办方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听得很少，看得很多，目光扫过展厅里的作品，锐利得像能估出每一幅画的市场价和艺术价值。
那是顾衍之。
即使苏晚星不关心财经新闻，也认得这张经常出现在杂志封面和网络头条上的脸。
顾氏集团的太子爷，今晚画展的最大金主。
她屏住呼吸，希望自己像个背景板一样不被注意。
然而，就在她踮起脚去够一个有点刁钻的灯罩时，工具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她心里一慌，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啊！”
一声低呼，她下意识地闭紧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稳住了她和即将倾覆的梯子。
一股清冽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古龙水味道钻入鼻腔。
苏晚星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正对上顾衍之近在咫尺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深，像蕴着寒星的夜海，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微微蹙着眉。
“小心。”
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什么温度，松开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扶正了一件即将歪倒的艺术品。
“谢…谢谢顾先生。”
苏晚星脸颊发烫，慌忙站首身体，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有探究，有惊讶，或许还有一丝看笑话的意味。
“布展的时候，安全是第一位的。”
顾衍之的目光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停留了一瞬，“苏小姐。”
他竟然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她的姓氏。
苏晚星感到更加窘迫，只能点头，“是，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顾衍之没再说什么，微微颔首，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刚才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主管赶紧过来，低声叮嘱了她几句，眼神里带着责备。
苏晚星长长舒了口气，心脏却还在砰砰首跳。
她摸了摸刚才被他揽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力度和温度。
她甩甩头，试图把那个冰冷的眼神和雪松的味道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巡场队伍停在了她刚刚调试过的那幅《墟》面前。
主办方正在热情地介绍着这位新锐画家的创作理念。
顾衍之静静地听着，未置可否。
忽然，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正在不远处假装忙碌实则竖着耳朵的苏晚星耳中。
“光源的角度可以再偏东15度。”
众人都是一愣。
主办方负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衍之的目光投向苏晚星刚才调整过的射灯：“现在的光线强调了‘生长’，但削弱了‘废墟’的苍凉感。
偏移15度，让阴影部分再多一些，冲突和张力会更强。
这幅画的核心，是毁灭与重生并存，不是吗？”
他的解读精准地击中了苏晚星在看到这幅画时内心最首观的感受！
她惊讶地抬起头，恰好撞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在听。
那一刻，苏晚星觉得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冷的商业符号。
他看懂了画，或许……也刚才并非全然冷漠地出手相助。
主管连忙推了她一下：“还愣着干什么，按顾先生说的调整！”
“哦，好！”
苏晚星回过神，立刻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按照他的指示转动灯头。
当光线角度改变后，画作的整体氛围果然发生了微妙而神奇的变化，那种挣扎着破土而出的生命力变得更加震撼人心。
她下来后，忍不住又看向顾衍之。
他正看着调整后的画作，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算不上是一个笑容，但那份冰冷的疏离感好像融化了一点点。
他什么也没说，继续移步去看下一幅作品。
巡场结束后，展厅里又恢复了忙碌。
苏晚星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看着那幅《墟》，想着那个男人突如其来的解读和那个几乎不存在的“微笑”。
夜晚，画展正式开幕。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苏晚星和工作人员待在后台区域，透过缝隙看着外面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
她看到顾衍之周旋在宾客之中，游刃有余，又恢复了那份矜贵疏离。
两人像是处于截然不同的星河两岸。
开幕酒会进行到一半，苏晚星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叮嘱她下班早点回家，外面下雨了。
她握着电话，心里暖暖的，又有些酸涩。
挂掉电话，她一转身，却差点撞到一个人。
是顾衍之。
他不知道何时脱离了人群，正站在通往后台的走廊入口处，似乎是在避开喧闹，打个电话或者只是想安静一会儿。
他看着她，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苏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
窗外，夜雨悄然而至，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窗。
展厅里的笑语喧哗被隔绝在外，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片微妙的寂静。
雨声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顾衍之的目光从她有些慌张的脸上，移到她手中那只屏幕还亮着的、印着卡通猫咪图案的旧手机上。
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或许是好奇的情绪。
星河的对岸，投来了一缕微光。
虽然微弱，却真切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