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梦醒来的时候,睁眼只见漫天赤土飞扬,佛塔如沉默的卫士刺破天际,一朵金黄的莲花在烈日下怒放,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
头顶是低垂的铅云,闷雷在远处滚动,仿佛随时会泼下滂沱大雨。
这是哪儿?
冷汗浸透后背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挣扎着坐起,发现身下是颠簸的大巴车座椅,右侧车窗蒙着灰尘,左侧是周明那张带着忧色的脸,镜片后的眼睛透出几分焦急。
“可算醒了!”
周明摘下鸭舌帽扇了扇风,帽檐上沾着细小的红土,“该不会还在梦里破解摩斯密码吧?”
他的声音裹着车厢里浑浊的热气,混着游客们低声的交谈声,有德语、法语,还有几句含混的缅甸方言。
林昊恍惚间仿佛听见梦里那些古老梵文经咒的低吟,与现实的嘈杂交织成一片混沌的网。
林昊揉了揉剧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你……你怎么在这儿?”
记忆如同被雨水冲刷的壁画,清晨佛塔群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画面、周明讲解阿南达寺浮雕时的侧脸都清晰可辨,可正午后的空白却如同被黑洞吞噬,连空气里浮动的佛香都带着陌生的疏离感。
周明耸耸肩,脖颈上挂着的青铜罗盘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不是你提议来蒲甘寻找‘万塔之城’的传说吗?
昨晚在曼德勒酒店你还对着卫星地图画标记呢,红笔圈出的塔永瑜位置,像极了古蒲甘王朝的星图。”
他伸手递来一瓶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布满裂痕的车厢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蒲甘?
林昊深吸一口带着尘土味的空气,没有酒精,只有湿热季风裹挟的佛香。
他扫视车内,十几名游客正用各国语言低声交谈,有位白发老妇人正用裹着绷带的指尖抚摸一本泛黄的笔记,上面潦草的英文笔记间夹杂着看不懂的符号。
窗外是伊洛瓦底江畔的平原,无数佛塔在红土中若隐若现,有的塔身爬满青苔,有的只剩半截残躯斜插在干涸的河床里,蜿蜒的土路如被晒化的沥青,扭曲着伸向暮色西合的天际。
全车人里,他只认识这位东南亚考古专家周明——去年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会议上,对方曾破解过他团队发现的占婆碑文,当时周明指着碑文上某个反复出现的莲花图腾说:“这图案与蒲甘某座无名佛塔的浮雕惊人相似。”
此刻,周明正用袖口擦拭眼镜,镜片上反射出窗外飞速掠过的佛塔剪影,仿佛无数双沉默的眼睛。
“现在要去哪儿?”
林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像是被烈日晒裂的皮肤渗进了风沙。
“塔永瑜。”
周明看了看窗外龟裂的路面,大巴车剧烈颠簸,车顶行李架上的背包碰撞出闷响,“刚离开良乌镇不久,再有两个小时就能到。”
“良乌镇?”
林昊皱眉,这个地名让他想起某本游记的注释,“我们不是应该在缅甸?
还是在……老挝?”
记忆深处突然闪过某个画面:潮湿的雨林,藤蔓缠绕的佛像,以及一块刻着陌生文字的石碑——那文字的笔画结构与此刻窗外佛塔上的浮雕如出一辙。
周明嗤笑出声:“兄弟,你该不会真被梦魇住了吧?
咱们现在可是在蒲甘!
你连早上在酒店吃的掸式米粉都忘了?”
他模仿着服务生端上米粉时高亢的吆喝声,引得前排游客回头张望。
林昊却注意到周明左手腕内侧有道淡疤,形状酷似古蒲甘王朝的印章纹样,那是去年会议时未曾见过的。
林昊后背渗出更多冷汗,记忆如被雨水冲刷的壁画:清晨佛塔群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画面、周明讲解阿南达寺浮雕时的侧脸……但正午后的空白如同被黑洞吞噬。
至少坐标明确了:缅甸中部——良乌镇——塔永瑜。
但时间轴呢?
他摸索着口袋里的金属怀表,表盖内侧镌刻的莲花图腾与梦中金莲如出一辙,指针却停在正午十二点,再未走动。
“今天几号?”
他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抠着座椅缝隙,木屑扎进指腹带来细微刺痛。
“9月24日!”
周明摇头,额角汗珠滑进衣领,“出发时你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倒像刚从佛塔地宫里爬出来的幽魂。”
他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你之前说塔永瑜可能藏着蒲甘王朝覆灭的真相……该不会真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林昊却问出更荒谬的问题:“哪一年?”
周明惊疑地看着林昊,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你当这是《古墓丽影》呢?
现在是2013年!”
他随手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扉页上贴着张照片——年轻时的林昊站在吴哥窟前,身后是同样形状的莲花图腾。
“2013年9月24日,缅甸蒲甘,前往塔永瑜……”林昊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抠着座椅缝隙,木屑混着红土簌簌落下,“经纬坐标在此重合,这个节点……或许封印着某种禁忌。”
他忽然想起梦里破解的摩斯密码,翻译出的句子是:“当千塔之眼睁开,时间将逆流。”
他不知道的是,当大巴车碾过某块刻有古老梵文的石板时,远处某座无名佛塔顶端,一双被尘封千年的眼睛突然闪过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