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村里的烟火气就冒了出来——李氏在灶台前烧火,柴薪“噼啪”作响,锅里的米粥咕嘟着冒泡,蒸汽裹着米香飘出院墙;苏老实扛着锄头往田埂走,裤脚卷到膝盖,沾着昨晚的泥点,却走得稳稳当当;苏清鸢蹲在院角喂鸡,手里攥着碎米,见领头的芦花鸡抢食,还会轻轻拍它的翅膀:“慢些吃,都有。”
村东头的张奶奶搬着竹凳坐在老槐树下,老花镜滑在鼻尖上,手里的针线穿梭不停,布面上绣着半朵莲花;王屠户家的铺子敞开了门,杀猪刀“哐当”一声剁在木案上,惊飞了枝头的麻雀,他粗着嗓子喊:“新鲜猪肉嘞!
刚宰的!”
;教书先生的儿子文远背着布包去学堂,路过苏清鸢家时,还挥了挥手:“清鸢,下午去溪边抓鱼不?”
苏清鸢摇摇头,指了指院里的竹篮:“娘让我晒稻谷,晒完还要去溪边洗衣裳。”
她说话时,眼睛往远处的青山瞟了瞟——山雾还没散,像条白丝带缠在山腰,她总好奇雾后面是什么,赵大叔说过,山外有会飞的船,有穿绫罗的仙人,还有吃不完的桂花糕。
“这丫头,心细得很。”
李氏端着粥走出灶房,看见女儿把鸡食盆刷得锃亮,忍不住笑,“晒完稻谷就歇会儿,别累着。”
苏清鸢应了声,抱起竹篮往晒谷场走。
晒谷场在村中央,铺着平整的竹席,她刚把稻谷倒出来,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呼啸——不是山风穿林的“呜呜”声,也不是溪流奔涌的“哗哗”声,倒像有什么东西划破了天际,带着股震颤人心的力道。
“那是啥?”
晒谷场旁的二柱子放下弹弓,仰头往天上看,胖脸上满是好奇。
苏清鸢也停下手里的木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东南方的云层里,一个银白的影子正快速靠近,越来越大,还裹着层淡淡的光晕,像颗会飞的星辰。
“是鸟吗?”
有人凑过来问,是村西头的放牛娃,手里还牵着牛绳。
“哪有这么大的鸟!”
王屠户扛着杀猪刀走过来,眯着眼瞅了半天,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赵大叔说的那种飞舟?”
这话一出,村民们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往晒谷场这边聚。
李氏也跑了过来,一把拉住苏清鸢的手,指尖冰凉:“清鸢,离远点,当心有危险。”
飞舟越来越近,轮廓也清晰起来——它足有三间瓦房那么大,船身是银白色的,刻着繁复的云纹,云纹里似乎有细碎的光点在游走,像把星星揉碎了嵌进去。
飞舟底下没有轮子,却稳稳悬在半空,离地约莫三丈高时,速度慢了下来,气流吹得地面的青草倒向一边,形成一个整整齐齐的圆圈。
“仙……仙船!”
张奶奶突然颤声喊出来,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她慌忙摸出怀里的佛珠,一个劲地念叨,“菩萨保佑,仙人显灵了!”
村民们瞬间乱了阵脚——有的往屋里躲,有的跪在地上磕头,孩子们却兴奋地蹦蹦跳跳,围着飞舟跑圈,二柱子还把弹弓举了起来,被他爹一巴掌拍掉:“作死!
那是仙人的船,你也敢惹!”
飞舟的舱门“吱呀”一声打开,八个身着青衫的人走了下来。
为首的中年男人约莫西十岁,眉目方正,额头宽阔,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晨雾,腰间系着枚白玉佩,走路时衣袂带风,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身后的弟子们都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站姿整齐得像一排青松。
“吾乃凌霄宗外门执事周承业。”
中年男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像有股无形的力量托着话音,连风吹都吹不散,“此番下山,为周遭百里村落的孩童测灵根。
凡六岁至十岁者,皆可上前一试,若有灵根出众者,可随我等回宗修行,踏上仙途。”
“仙途?”
“灵根?”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满是茫然。
文远推了推草绳编的眼镜,小声跟旁边人解释:“我爹的话本里写过,灵根是修仙的根骨,有灵根才能练仙法,能长生不老,还能像仙人这样飞!”
孩子们瞬间炸了锅,围着周承业的弟子问东问西:“仙师,我能飞吗?”
“练仙法能变糖人吗?”
“灵根长啥样啊?”
周承业身后的一个年轻弟子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张檀木桌,轻轻一放就稳稳落在地上,又拿出一块莹白的石头——那石头约莫巴掌大,表面光滑得能照见人影,放在桌上时,竟泛着淡淡的暖意,连周围的露气都绕着它走。
“此乃测灵石。”
周承业指着石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孩童将手置于其上,若石头发光,便是有灵根。
光色越纯、越亮,灵根品质越高——红为火、蓝为水、黄为土、绿为木、白为金,若无色,则为杂灵根,资质最差。”
“我先来!
我先来!”
二柱子第一个冲上去,他把弹弓往腰里一塞,胖乎乎的手往测灵石上一按,眼睛瞪得溜圆。
可石头毫无反应,连丝微光都没有。
“无灵根。”
年轻弟子拿出纸笔,低头划了个叉,声音没什么起伏。
二柱子愣了愣,还想再按,被他爹拽了回来:“走了!
没那命就别凑热闹,回家跟爹学种地!”
孩子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反驳。
接下来是豆腐坊的阿秀,这姑娘穿着碎花衣裳,怯生生地走到桌前,小手犹豫了半天,才轻轻贴在石头上。
过了一会儿,测灵石慢慢亮起一丝淡红色,像天边的晚霞,却很微弱,没一会儿就灭了。
“下品火灵根。”
弟子记上,抬眼看了看阿秀,“可入外门,若能刻苦修行,将来或能筑基。”
阿秀的爹娘立刻笑开了花,拉着女儿给周承业鞠躬:“多谢仙师!
多谢仙师!”
阿秀也红着脸,偷偷看了眼飞舟,眼里满是憧憬。
然后是王屠户家的小儿子,这孩子才五岁,被爹抱到桌上,小手在测灵石上拍了拍,石头依旧没反应。
王屠户叹了口气,抱着儿子就走:“罢了罢了,咱还是杀猪吧,实在!”
一个接一个孩子上前测试,大多是无灵根或杂灵根,最好的也只是个中品水灵根——是文远的弟弟,石头亮起的淡蓝色虽不算亮,却很纯净,没有杂色。
“中品水灵根,可入内门。”
弟子在纸上画了个圈,语气终于有了点变化,“三日后随我等回宗。”
文远的爹激动得手都抖了,当场就给周承业磕了个响头:“多谢仙师栽培!
犬子定不负所望!”
周承业的眉头却渐渐蹙起,他这次下山,本是奉命寻找有潜力的弟子,可这半天测下来,竟没一个能入眼的。
中品灵根虽不算差,却也只是中等资质,离“天赋出众”还差得远。
“还有要测的吗?”
周承业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收尾的意味。
人群安静了一瞬,没人应声。
李氏攥着苏清鸢的手,手心全是汗——她既盼着女儿能有灵根,又怕那所谓的“仙途”藏着危险,毕竟女儿才六岁,还是个需要爹娘护着的孩子。
苏清鸢却没躲,她看着测灵石,心里莫名有点期待——要是有灵根,是不是就能去山外看看?
是不是就能变得厉害,保护爹娘?
“仙师!
还有我家清鸢!”
村长突然高声喊了一句,挤开人群走到前面,指着躲在李氏身后的苏清鸢,“这丫头眼神亮,手脚也利索,您给测测!”
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焦过来,落在苏清鸢身上。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赤着的脚丫悄悄往后缩了缩,却被娘轻轻推了一把:“去试试吧,没事的。”
苏清鸢深吸一口气,从娘的身后走出来。
阳光透过晨雾洒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她攥了攥手心,一步步走到檀木桌前——桌角还沾着刚才二柱子按上去的泥点,测灵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块被溪水打磨过的美玉。
“把手放上去。”
周承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孩子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要么紧张要么兴奋,反而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倒让他多了几分留意。
苏清鸢伸出手,指尖先轻轻碰了碰测灵石——冰凉的触感传来,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鹅卵石,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顺着指尖往掌心钻。
她犹豫了一下,将整只手掌都贴了上去。
一秒,两秒,三秒……测灵石依旧是那副莹白的模样,连半点光都没亮。
人群里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多有灵根的?”
“村长也是,瞎起哄,浪费仙师时间。”
“清鸢这丫头是个好的,就是没那修仙的命。”
李氏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快步走上前,想把女儿拉回来:“清鸢,咱回家,娘给你煮你爱吃的鸡蛋羹。”
可苏清鸢却没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的石头里,似乎有股微弱的力量在跳动,像颗沉睡的种子,正等着被唤醒。
这感觉很熟悉——就像每次在溪边抓“跳浪儿”时,她能提前感知到鱼群的动向;就像每次帮爹编稻草人时,她能精准地找到最结实的茅草。
她闭上眼睛,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掌心,像平时感受水流那样,用意念去触碰那股力量。
她想起爹说过,做什么事都要沉下心,不能急。
就在这时,测灵石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这颤动很轻微,若不是苏清鸢的手一首贴在上面,几乎察觉不到。
周承业原本己经转向飞舟的目光猛地转回来,瞳孔微缩:“别动!”
所有人都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刚要散去的人群又涌了回来,好奇地盯着测灵石。
苏清鸢屏住呼吸,掌心的触感越来越清晰——那股微弱的力量开始苏醒,在石体内缓缓流动,像条刚睡醒的小蛇,顺着她的掌心,一点点往她的手臂上游走。
下一刻,测灵石猛地震动起来,檀木桌被震得“嗡嗡”作响,桌上的笔墨纸砚“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墨汁洒了一地,染黑了青石板。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莹白的石身内部突然翻涌起两道气流——一道漆黑如墨,一道洁白似雪,像两条纠缠的蛟龙,在石体内疯狂盘旋、冲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砰!”
一声巨响,两道气流冲破石体,化作一道通天光柱,首刺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