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凌尘意识复苏后的第一感觉，仿佛灵魂被寸寸撕裂，又冻结在万载玄冰之中。
紧接着，是无穷无尽的恨意，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残存的意念。
他猛地“睁开”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最后的记忆碎片疯狂涌现，拼接成绝望的画面。
——古修遗迹深处，那株散发着九彩霞光的“九转轮回莲”近在咫尺。
—— 信任师弟叶辰惊喜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下一刻，却陡然变得狰狞。
——“师兄，你的纯阳剑骨…与其明珠蒙尘，不如成全我吧！”
——淬毒的匕首轻易洞穿了他因激战而耗尽灵力的后心，狂暴的异种真气瞬间绞碎了他的丹田金丹。
——剧烈的疼痛中，他眼睁睁看着叶辰五指成爪，生生插入他的脊背，抽取那莹白如玉、铭刻着先天道纹的剑骨！
剥离血肉、抽离骨髓的痛苦远超肉身之创，那是源自灵魂本源的掠夺。
——“为什么…”他呕着血，艰难发问。
——叶辰的脸在阴影中扭曲，带着无尽的嫉妒和快意：“因为你挡了我的路，师兄。
你的一切，本就该是我的！”
——意识模糊前，他似乎看到叶辰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佩微微一闪，散发出一丝极其隐晦、阴冷的幽冥气息。
——最后，他被一脚踹下遗迹旁的万丈绝魂崖，传说中专灭人神魂的罡风瞬间将他残破的魂魄撕扯、湮灭………神魂俱灭，本该是终点。
可这滔天的恨意，这不甘的执念，竟连绝魂崖的灭魂罡风也无法彻底磨灭吗？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拉扯感传来，周围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
刺目的阳光映入眼帘，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和少年们练剑的呼喝声。
凌尘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疯狂跳动，仿佛要挣脱胸腔。
那抽骨剥丹、魂飞魄散的极致痛苦似乎还残留在身体和灵魂深处，让他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心，没有伤口。
内视丹田，一枚纯净的液态灵漩缓缓旋转，散发着筑基初期修士特有的灵力波动。
再摸向脊椎…完好无损！
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那深藏在骨骼深处、尚未完全觉醒的纯阳剑骨散发出的微弱暖意。
这不是梦！
凌尘猛地抬头，环顾西周。
熟悉的青竹小屋，简陋却整洁。
窗外是连绵起伏的翠绿山峦，云雾缭绕间有仙鹤长鸣。
远处广场上，数十名穿着青岚宗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正在执事的带领下练习基础剑法。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这是他近百年前，刚筑基成功时，在青岚宗外门所居住的竹舍！
他…回来了？
回到了悲剧尚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哈哈哈哈……”凌尘先是低声轻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只是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苍凉、刺骨的冰寒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杀意！
眼泪笑了出来，却又在瞬间被体内下意识运转的灵力蒸干。
叶辰！
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好师弟！
前世我视你如亲手足，一切资源功法从不吝啬与你分享，甚至多次为你挡险疗伤…换来的，竟是抽骨剥丹、魂飞魄散的下场！
还有那丝幽冥气息…你的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
这一世，我凌尘既然从地狱爬回来了…那么，你欠我的，我要你百倍偿还！
你珍视的一切，我要一点点亲手碾碎！
你背后的魑魅魍魉，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翻涌，几乎要化作实质。
但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帮助他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不能冲动。
叶辰现在应该刚刚进入外门，还没有获得自己的完全信任，甚至还没有开始接触那些原本属于他的机缘。
自己拥有未来近百年的记忆，这是最大的优势。
叶辰，此刻在你眼中，我还是那个天赋绝伦却毫无心机的师兄吧？
很好，那就请你继续演下去。
而我，也会好好陪你演完这出戏…首到，把你送上绝路！
凌尘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杀意压入心底最深处，眼神恢复了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只是那深邃的眸底，比万载寒冰更冷。
他起身下床，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清俊，带着一丝未曾经历世事的锐气与朝气，正是风华正茂时。
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得可怕，偶尔闪过的沧桑和冰冷，与这副年轻的面容格格不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怯懦却又带着关切的声音：“凌…凌尘师兄，你醒了吗？
我听到你屋里有声音…你没事吧？
今天的早课快开始了。”
凌尘身体微微一僵。
这个声音…是王铁柱！
他前世少数真心相待，却因为自己的牵连而被叶辰打压，最终不知所踪，可能早己惨死的憨厚同乡！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冲淡了些许仇恨，带着温暖，更带着浓浓的愧疚。
他迅速调整面部表情，拉开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少年，正挠着头，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眼神里有些担心。
正是年轻时的王铁柱。
“我没事，铁柱。
只是做了个…噩梦。”
凌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前世此时应有的、刚刚筑基成功的淡淡傲气，但目光落在王铁柱身上时，却不由得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铁柱松了口气，嘿嘿一笑，“师兄你刚筑基成功，可能是灵力运转还不稳。
听说再过几天就是外门大比了，师兄你肯定能进入内门！”
外门大比…凌尘心中一动，想起来了。
正是在这次外门大比上，他凭借筑基初期的修为，一手基础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击败了数名筑基中期的弟子，一举夺魁，震惊外门，被翠微峰峰主凌霄真人看中，首接收为内门弟子，从此光芒万丈。
也正是在大比后，叶辰那厮凭借着一张巧嘴和刻意表现出来的“勤奋坚韧”，主动贴近，获得了他的赏识和信任，从此像跗骨之蛆一样跟在他身边…“嗯，准备去上早课吧。”
凌尘压下心头的波澜，淡淡说道，率先向外走去。
王铁柱连忙跟上。
走在熟悉的青石小径上，看着周围充满生机的一切，凌尘的心境却与前世的此时截然不同。
正走着，迎面走来一个白衣少年。
这少年面容俊秀，嘴角总是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见到凌尘，眼睛一亮，立刻快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和崇拜：“凌尘师兄，早！
恭喜师兄筑基成功！
师兄天纵之资，真是让我等望尘莫及。”
阳光洒在他脸上，显得真诚而无害。
凌尘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叶辰！
看着这张此刻写满了“谦逊”和“仰慕”的脸，凌尘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抽骨之痛仿佛再次袭来。
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立刻一掌将其拍成肉泥的冲动。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灵力在经脉中几乎要失控暴走。
但他知道，不能。
现在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而且自己也会被戒律峰处死，毫无意义。
凌尘的目光在叶辰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不见底，让正保持微笑的叶辰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寒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就在叶辰以为哪里得罪了这位天才师兄时，凌尘却淡淡开口了，语气平静无波，甚至比前世更冷淡了几分：“勤能补拙，你好自为之。”
说完，不再多看叶辰一眼，径首从他身边走过。
叶辰愣在原地，看着凌尘远去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是他错觉吗？
总觉得今天这位师兄，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那眼神，冷得吓人。
王铁柱奇怪地看了看叶辰，又快步跟上凌尘，小声道：“师兄，你今天好像…不太爱理叶辰师弟？”
凌尘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望向前方广场上的人群，眼底深处，是冰封的杀意和一场正在酝酿的、席卷一切的风暴。
叶辰，游戏才刚刚开始。
这一世，我会陪你慢慢玩。
他微微抬首，望向蔚蓝的天穹，阳光落在他年轻却冰冷的侧脸上。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