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A市的热浪卷着蝉鸣一波波拍打着窗户。
林薇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冰凉。屏幕上清晰显示着一行字:
“林薇同学,恭喜你已被清北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录取。录取通知书已于7月28日通过EMS寄出,单号:EX138576294。”
今天是八月五日。
“妈!”林薇冲出卧室,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考上清北了!”
厨房里,母亲张芸正慢条斯理地切着土豆丝,头也不抬:“说什么梦话呢,你不是早收到南大通知书了吗?”
“不是,我刚查的官网!”林薇举着手机,屏幕在母亲眼前晃动,“清北的通知书八天前就寄出了!”
刀落在砧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张芸擦了擦手,表情出奇地平静:“哦,那个啊,我拒收了。”
空气凝固了。
林薇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让快递员原路退回去了。”张芸转身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女孩子家跑那么远干什么?南大不好吗?毕业了回家考个公务员,安稳过日子。”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林薇的心脏。
“你...拒收了?”她声音轻得像羽毛,仿佛大声一点就会惊碎这个荒谬的现实,“我的清北录取通知书?国内顶尖学府?你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拒收了?”
张芸关上水龙头,厨房突然安静得可怕。
“我是为你好。”她说,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北京那么远,人心那么复杂,你一个女孩子出去闯,遇到危险怎么办?学坏了怎么办?留在妈妈身边最安全。”
林薇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
十年寒窗,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深夜,模考失利后擦干眼泪继续刷题,那些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却依然不敢松懈的日子...
全都化为泡影。
因为母亲轻描淡写的一句“拒收了”。
“为我好?”林薇的声音开始发抖,“你毁了我的前途,说为我好?”
张芸终于转过身,眉头微蹙:“怎么说话的?南大不是大学?离家近,周末还能回来喝妈煲的汤,多少人求之不得!”
“可我要的是清北!”林薇尖叫起来,积蓄的怒火轰然爆发,“那是我的梦想!你凭什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眼泪终于决堤,她瘫软在地,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张芸叹了口气,蹲下身想摸女儿的头,被一把推开。
“薇薇,你还小,不懂事。”母亲语气依然平静,仿佛只是在解释为什么今晚吃土豆丝而不是红烧肉,“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平淡才是福。那些虚名不重要...”
“虚名?”林薇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清北是虚名?你知道为了考上它我付出了多少吗?你知道它的录取率有多低吗?全省前五十!我考了全省前五十!”
她突然想起什么,踉跄着爬起来冲进母亲卧室。
“你干什么!”张芸终于慌了,追在后面。
林薇发疯似的翻找抽屉、衣柜、床底。母亲试图拉扯她,却被一把推开。终于,在衣柜最顶端的旧棉被夹层里,她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EMS信封。
手指颤抖着取出它。
信封已被撕开,里面是精致厚重的录取通知书。清北大学的校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刺痛她的眼睛。
录取时间、专业、奖学金金额...一切清晰在目。
“还给我!”张芸扑上来抢夺。
林薇死死护住通知书,像是护住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拉扯中,一张纸飘落——是随录取书寄来的新生须知,上面印着醒目的一行:
“如因特殊原因无法按时报到,请最迟于8月10日前联系招生办申请延迟入学。”
今天已是8月5日。
还有五天截止。
林薇突然停止挣扎,抬起头直视母亲:“你要拖到截止日之后,让我彻底失去机会,是不是?”
张芸的表情给出了答案。
那瞬间,林薇感觉某种东西在体内碎裂了。她不再哭闹,只是缓缓站起身,将录取通知书仔细折好塞进口袋。
“我要去北京。”她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休想!”张芸堵在门口,“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翅膀硬了飞走的!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就不要再认我这个妈!”
经典的威胁,从小到大百试百灵。
但这次不同了。
林薇一步步走向门口,眼神冷得像冰:“让开。”
“不让!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僵持中,门外传来钥匙转动声。父亲林建国推门而入,看着对峙的妻女愣在原地:“怎么了这是?”
“爸,”林薇的声音干涩,“我妈藏了我的清北录取通知书,还要逼我去上南大。”
林建国震惊地看向妻子:“芸芸,真的假的?”
张芸顿时泪如雨下,戏码说来就来:“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女儿跑那么远,一年能回来几次?要是谈了恋爱嫁在外地,我们老了谁照顾?南大哪里不好?非要去北京...”
经典偷换概念,将控制私心包装成家庭责任。
林建国果然动摇了,转向女儿:“薇薇啊,妈妈虽然方式不对,但心意是好的。北京确实太远了,你看...”
“省内38所大学,为什么偏要选南大?”林薇打断他,“因为南大是除了清北外最好的选择?不,因为南大离家的高铁只有17分钟——方便她随时控制我。”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高二我想住校,她以‘食堂不营养’为由天天送饭,实际是监视我和谁交往;高三我想参加清华夏令营,她说浪费钱,结果转头给舅舅买了新款手机;现在,她偷了我的录取书,要断送我的未来——”
“你说什么呢!我是你妈!”张芸尖叫。
“正因为你是我妈!”林薇终于吼回去,积压多年的委屈倾泻而出,“所以你的伤害就被冠以‘爱’的名义!所以我就该感恩戴德地接受这一切!所以我就该放弃梦想留在你身边做你的提线木偶!”
她掏出手机,按下录音键:“再说一遍,你为什么藏我的录取书?”
张芸没意识到陷阱,顺着话头就喊:“因为我爱你!我怕失去你!”
经典名场面——以爱为名的伤害。
林薇关掉录音,轻轻点头:“好,很好。”
她转向父亲:“你看到了,这就是你多年来纵容的真相。今天,要么你帮我离开,要么我自己闯出去——但走了就永远不会回头。”
林建国看着女儿决绝的眼神,又看看歇斯底里的妻子,沉默了漫长十秒。
最后,他侧身让开了通路。
“老林!”张芸不可置信地尖叫。
林薇没有丝毫犹豫,抓起书包和录取书,冲出家门。
身后是母亲崩溃的哭喊和父亲无奈的叹息,但她没有回头。
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跑到小区门口,她才停下脚步,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第一个电话打给清北招生办,确认延迟入学申请流程;第二个电话打给最好的朋友苏晓;第三个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班主任吗?我是林薇...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三天后,南大新生报到日。
张芸精心打扮,笑容满面地挽着女儿的手臂——外表看起来,林薇终于“想通了”,同意来南大报到。
“这才对嘛,妈都是为你好。”张芸逢人便说,“清北压力多大呀,我们薇薇舍不得离家太远,自愿选择南大的。”
林薇只是微笑,不语。
迎新处排着长队,终于轮到她们。张芸迫不及待地将南大录取书递过去:“老师,这是我女儿林薇,来报到的。”
工作人员核对名单,皱了皱眉:“不好意思,系统显示林薇同学已经申请保留学籍,延期一年入学啊。”
张芸笑容僵住:“什么?不可能!谁申请的?”
“我申请的。”林薇平静地说。
四周安静下来,后面排队的新生和家长都好奇地张望。
张芸强压怒火,压低声音:“薇薇,别闹了,快跟老师解释清楚!”
就在这时,礼堂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分开一条道,几位西装革履的人快步走来,为首的竟是清北大学的招生办主任王教授——林薇曾在夏令营见过他。
“林薇同学!”王教授热情地伸出手,“没想到你真在这里!我们接到你班主任电话,说你可能被迫放弃清北,特地赶来确认!”
全场哗然。
“清北的教授亲自来了?” “怎么回事?那女孩不是来南大报到的吗?” “听说她妈把清北录取书藏起来了...”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张芸脸色煞白。
林薇看向母亲,声音清晰而坚定:“王教授,非常感谢您亲自前来。正如我电话里说明的,我确实收到了清北录取通知书,但被我的母亲私自藏匿并试图强迫我就读南大。这是我与清北的通话记录和录取书照片。”
她递过手机,证据确凿。
王教授面色严肃起来:“张女士,剥夺子女受教育权是违法行为。我们已经联系了教育局和媒体,今天必须给林同学一个说法。”
“媒体?”张芸腿一软,差点摔倒。
果然,校门口已有记者扛着摄像机赶来——这当然是林薇提前安排好的。她要确保母亲无法暗中施压,要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
“妈,你不是逢人就说我爱南大、自愿放弃清北吗?”林薇声音提高,“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
张芸嘴唇颤抖,一个字也吐不出。
四面八方的目光如针般刺来,窃窃私语变成公开指责: “天啊,还有这种妈?” “自己没出息就想拴住女儿?” “差点毁了孩子一辈子...”
社会性死亡,莫过于此。
张芸终于崩溃大哭:“我都是为你好啊薇薇!妈不能没有你...”
经典台词再次出现,但这次无人买账。
林薇深吸一口气,说出准备了很久的话:“真爱是放手,不是禁锢。你爱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完全受你控制、满足你全部期待的木偶女儿。”
她转身面向众人,声音传遍全场:“今天我站在这里,不仅要争取去清北的权利,更要为所有被亲情绑架的孩子们发声!父母之爱不应是枷锁,子女更不是父母的附属品!”
掌声雷动。
记者镜头疯狂闪烁,记录下这震撼一幕。王教授欣慰地点头,当场宣布:“清北大学将为林薇同学提供全额奖学金和特殊援助,确保她顺利完成学业!”
大局已定。
张芸瘫坐在地,妆容花成一团。她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女儿真的长大了,脱离了掌控,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林薇最后看了一眼母亲,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报复的***,只有一丝淡淡的悲哀。
然后她挺直脊背,走向王教授:“我们走吧,教授。我已经耽误太久了。”
身后是母亲绝望的哭泣和众人复杂的目光,但她没有回头。
阳光灼热,前途似海。
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