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柱在废墟中无力地晃动,照亮断壁残垣间扭曲的钢筋和碎裂的混凝土块。
首播手机早己在刚才的能量冲击中彻底黑屏,裂开的屏幕映出凌烬自己那张沾满灰尘、写满惊魂未定的脸。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比刚才百鬼嘶嚎时更令人心悸。
凌烬的右手臂还在微微颤抖,不是疼痛,伤口处传来一种奇异的麻痒感,仿佛皮肤下的血肉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蠕动、弥合。
他低头看去,那道深可见骨的划痕边缘,己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带着熔金般色泽的血痂。
这恢复速度…绝对不正常!
他猛地抬头,视线撞上几步之外的白璃。
她背靠着半堵摇摇欲坠的墙壁,微微喘息,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那只被凌烬血液灼伤的手腕被她紧紧攥着,藏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下,但凌烬眼尖地看到,指缝间有微弱的银光一闪而逝,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她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清冷疏离,而是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惊惧、审视、戒备,还有一丝…凌烬无法理解的、近乎绝望的复杂情绪。
“你……” 凌烬喉头发干,声音沙哑,“你还好吗?
刚才……闭嘴!”
白璃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他身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
我就是一个穷学生啊!
历史系的!
凌烬!”
凌烬觉得自己快疯了,指着地上的狼藉,“刚才…刚才你也看到了!
那是什么玩意儿?
怨灵?
鬼?
还有我的胳膊…它自己发光了!
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信息量和颠覆三观的冲击让他脑子嗡嗡作响。
白璃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灵魂深处隐藏的怪物。
她手腕的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她那滴血的恐怖威力,以及体内封印物被那滴血勾起的、几乎失控的贪婪悸动。
这感觉让她浑身发冷。
“你的血……” 她咬着下唇,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能灼伤我?
为什么…能点燃那种力量?”
她指向刚才怨灵漩涡消散的地方。
“我不知道!”
凌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灰尘簌簌落下,“我要是知道,刚才还会差点被砸死吗?”
他看着白璃惨白的脸和紧攥的手腕,心里的烦躁又莫名被一股愧疚取代。
不管怎么说,是他伤了她。
“你…你的手,很疼吗?
要不要去医院?”
“医院?”
白璃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嘲弄,“治不了。”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深幽,但那份戒备丝毫未减。
“今晚的事,忘掉。
离我远点。
你的血…很危险。”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缓慢,带着一种沉重的警告。
她弯腰,快速捡起地上散落的铜钱和那把非金非木的短尺,放回皮箱。
动作利落,却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促。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废墟的死寂!
红蓝警灯的光芒透过残破的窗洞,在废墟上交替闪烁。
“警察?!”
凌烬心头一紧。
这鬼地方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惊动人了!
他们俩浑身是灰,一个手臂带伤(虽然快好了),一个手腕有诡异的灼痕,还弄塌了半层楼…这怎么解释?
白璃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眉头紧锁。
她迅速合上皮箱,低声道:“麻烦来了。
别乱说话。”
很快,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打着手电冲了上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黑色制服、胸前别着一个龙形徽章、气质明显更加精悍冷峻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模样的中年警察,看到眼前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
谁报的警?
刚才楼里发生了什么?
煤气爆炸?”
警察队长厉声喝问,目光扫过凌烬和白璃,充满怀疑。
凌烬刚想张嘴,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插了进来:“刘队,稍安勿躁。
这里的情况,恐怕不是普通治安事件能解释的。”
说话的是那群黑衣人中的一个。
他缓步上前,姿态优雅从容。
来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外面套着一件质地精良的黑色长风衣,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面容英俊,鼻梁高挺,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领口处别着的一枚小巧精致的领针,造型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黑鸟,鸟眼处镶嵌着一点幽暗的红芒——正是白璃之前警告过的“堕神印记”!
警察队长刘队看到他,立刻收敛了怒气,态度变得恭敬:“南宫先生,您看这……”被称作南宫先生的年轻人微微颔首,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了白璃身上,那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带着一丝惊艳和毫不掩饰的兴趣。
“如此精纯的‘净蚀’气息…还有残余的怨灵湮灭痕迹。”
他轻嗅了一下空气,笑容加深,目光转向白璃,声音温润如玉:“这位小姐,刚才这里爆发的能量波动,是你解决的?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真是令人惊叹。
在下南宫衍,隶属‘龙渊阁’特别事务处理科。
不知小姐芳名?
师承何处?”
龙渊阁!
凌烬心头一跳。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一个非常神秘且权限极高的官方机构,专门处理一些“特殊”案件。
没想到真的存在!
而这个南宫衍…他看白璃的眼神让凌烬莫名地感到不舒服,像是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
白璃面对南宫衍的目光,身体瞬间绷紧,如同遇到天敌的幼兽。
她下意识地将那只受伤的手腕往身后藏了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警惕和厌恶。
她没有回答南宫衍的问题,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路过。”
“路过?”
南宫衍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白璃藏在身后的手,又瞥了一眼凌烬手臂上那异常快速愈合的伤口和残留的金色血痂,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能在这‘百鬼哭’的凶地路过,还能全身而退,甚至…净化了此地淤积十年的怨煞之气,这份‘路过’的缘分,可真是深厚得令人羡慕。”
他踱步向前,皮鞋踩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最终定格在白璃拎着的那个旧皮箱上,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古法驱魔器…这种制式,还有那‘净蚀’之力…莫非小姐是‘守狱人’一脉的传人?”
“守狱人”三个字一出,白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抬头,第一次正面迎上南宫衍的目光,那眼神锐利得如同冰锥,带着无声的警告和冰冷的杀意!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凌烬夹在两人之间,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他能感觉到白璃身体散发出的刺骨寒意,也能感受到南宫衍那看似温和笑容下隐藏的深不可测。
守狱人?
那是什么?
白璃的身份似乎比想象中更复杂!
就在这时,一个龙渊阁的黑衣队员快步走到南宫衍身边,低声汇报了几句,同时递过一个平板电脑。
南宫衍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画面——似乎是附近街道的监控,捕捉到了一群穿着黑色连帽衫、动作迅捷如鼠的身影,正朝着隆昌大厦相反的方向快速撤离,其中一个身影似乎扛着一个散发着微弱怨气的包裹。
“哦?
‘影鼠帮’的小老鼠们?”
南宫衍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了然,“看来是闻到‘百鬼哭’的异动,想来捡点残羹冷炙,结果被更大的动静吓跑了?”
他收起平板,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既然有‘专业人士’处理了现场,我们龙渊阁就不越俎代庖了。
收队。”
他对着刘队吩咐一声,目光再次转向白璃,笑容温和依旧,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白璃小姐,我对你…和你的同伴,很感兴趣。
希望我们很快能再见。
至于影鼠帮偷走的那个‘怨气聚合体’…或许会是个不错的见面礼?
后会有期。”
说完,他优雅地转身,带着龙渊阁的人干脆利落地离开,留下原地惊疑不定的警察和脸色铁青的白璃。
刘队看着一片狼藉,又看看两个明显不对劲的年轻人,头大如斗。
最终在南宫衍“特事特办”的暗示下,只是简单做了个记录,警告他们不得再进入危险区域,便收队离开。
废墟中,又只剩下凌烬和白璃两人。
凌烬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看着沉默不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白璃,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南宫衍…他好像认识你?
还有‘守狱人’是什么?
影鼠帮又是干嘛的?
他们偷了什么?”
白璃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腕。
南宫衍的出现,就像一条毒蛇钻进了她试图隐藏的世界,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而影鼠帮…那些下水道的老鼠竟然也掺和进来了?
他们偷走的怨气聚合体,绝不是好东西!
“不该问的别问。”
她的声音冰冷,“不想死,就离这些事远点。”
她拎起皮箱,转身就要走。
“等等!”
凌烬下意识地拦住她,对上她那双毫无温度的黑眸,心里有点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那…你的手怎么办?
还有…我的血…”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臂,那里血痂己经变得很淡,几乎看不出伤口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白璃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凌烬脸上真实的困惑和一丝隐藏的恐惧,又想起刚才他扑过来救她时那双焦急的眼睛,以及那燃烧着金色火焰、蛮横撕裂怨灵的手臂…那力量…和传说中记载的…太像了!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在她心底疯狂滋生。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复杂地看着凌烬,语气依然冰冷,却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想知道?
那就跟我来。
去‘拾遗斋’。
但记住,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永远烂在肚子里。
否则…”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中的寒意,让凌烬打了个哆嗦。
“拾遗斋?”
凌烬一愣,那不是白璃打工的古董店吗?
“嗯。”
白璃不再多说,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背影在废墟的阴影中显得格外单薄又倔强。
“处理一下你身上,别引人注意。”
凌烬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仿佛蕴藏着怪物力量的手臂。
他知道,一旦跟上她,自己那平凡的大学生活将彻底宣告终结。
但鬼楼崩塌、怨灵现世、灼烧的血液、燃烧的金臂、神秘的南宫衍、阴险的影鼠帮…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己经将他牢牢缠住。
好奇心,恐惧感,还有对白璃手腕上那个因他而生的灼痕的愧疚…最终压倒了理智。
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这片被黑暗和秘密笼罩的废墟。
在他们身后,一处被碎石掩埋的角落阴影里,一只眼睛闪烁着幽绿光芒的老鼠缓缓缩回了头,尖利的爪子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诡异的、指向他们离去方向的鼠爪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