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掀起她米色风衣的衣角,仿佛无形的手在拉扯。
桥下江水黑沉沉一片,偶尔反射着远处城市的霓虹,像一只眯着的、嘲讽的眼。
再往前一步,一切就结束了。
抑郁症如影随形十年,那些无法摆脱的循环,那些总是走向同一结局的感情,那些深夜醒来时母亲红肿双眼的记忆碎片——所有这些重量,几乎压断了她的脊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次又一次。
大概是周子扬,那个承诺会离婚却始终没有行动的男人。
或者也许是母亲,问她这周末回不回家吃饭。
都不重要了。
她松开一只手,强风吹散她的长发。
再松开另一只,身体微微前倾。
“这里的夜景很美,不是吗?”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晚猛地抓紧栏杆,心脏狂跳。
她扭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毛衣的男人站在几米外,手里拿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仿佛他们是约好在此见面的朋友。
“走开。”
她嘶声道,声音被风吹散。
男人没有离开,反而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不至于让她感到危险的距离。
“抱歉,但我刚买了第二杯咖啡,朋友爽约了。”
他轻轻举起手中的纸杯,“糖和奶都加了,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林晚瞪着他,荒谬感让她暂时忘记了跳下去的冲动。
“我有说要和你喝咖啡吗?”
“没有。”
男人承认,他的声音有种奇特的平静,“但你看上去很冷,而我很需要有人帮忙解决这杯多余的咖啡。”
他的眼睛在桥灯下显得异常明亮,却没有丝毫怜悯或好奇,只有一种深切的理解,仿佛站在桥边准备结束生命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
林晚不知为何松开了紧握栏杆的一只手,接过了那杯咖啡。
温热透过纸杯传到她几乎冻僵的掌心,一股莫名的暖意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
“我叫陈愈,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他说,但没有伸出手,只是抿了一口自己的咖啡,“不过今晚,我只是个被朋友放鸽子的人。”
林晚没有回应,只是小口啜饮着咖啡。
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奇迹般地让她感到一丝活着的感觉。
他们沉默地站了十分钟,望着桥下的江水奔流不息。
“你怎么知道我没打算跳下去?”
林晚最终问道,声音比刚才稳定了许多。
陈愈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惊讶:“我不知道。
但我猜,如果一个决定是最终的决定,那么喝杯咖啡推迟几分钟也无妨。”
他放下空咖啡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栏杆上,用一块小石头压住。
“明天上午十点,我办公室有个空当。”
他说,然后微微一笑,“当然,如果你不来,我会理解。”
陈愈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晚盯着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电话和地址,没有头衔。
她又看向桥下漆黑的江水,那黑暗不再那么有吸引力了。
她爬回栏杆内侧,拾起名片放进口袋,走向自己停在远处的车。
发动引擎时,她瞥见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张照片——五岁生日时与父母的合影,那是全家最后一张合照。
照片上父亲的笑容如今看来虚伪而陌生。
泪水终于涌出,不是为周子扬,也不是为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而是为那个五岁的小女孩,为那个再也无法相信爱却永远渴望被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