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立在悬空的青石上,素白道袍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手中拂尘的银丝却纹丝不动——那是用昆仑山冰蚕丝混着朱砂炼就的法器,专克阴邪。
十丈外的玄阴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她黑袍下伸出的手惨白如尸,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血痂:“师妹倒是比当年胆子大了,敢单枪匹马来寻我。”
“师父的‘九转还魂丹’方,你藏到了哪里?”
梅姑的声音比山风更冷。
她左袖下藏着师父的骨灰坛,瓷坛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当年前她推开丹房时,师父正趴在丹炉边,心口插着的银簪上缠着玄阴的青丝。
玄阴突然抬手,腕间银链上的骷髅铃“叮铃”作响。
崖底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密密麻麻的毒虫顺着岩壁涌上来,蝎子的尾钩泛着青黑,蜈蚣的百足碾过碎石,在地上拖出蜿蜒的毒痕。
“想要丹方?”
玄阴指尖在骷髅铃上一弹,最前面的毒蝎突然炸开,腥臭的黑血溅在青石上,竟蚀出铜钱大的坑,“先问问我的‘七绝蛊’答不答应!”
梅姑不退反进,拂尘骤然挥出,银丝如瀑布倾泻而下。
那些毒虫撞在银丝上,瞬间被朱砂气裹住,噼啪化作黑烟。
她足尖在青石上一点,腰间锦囊飞出七枚银针,在空中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玉清观的‘锁妖针’,师姐忘了?”
玄阴脸色骤变。
她左肩上至今留着个月牙形的疤,那是十年前偷练毒术被师父发现,梅姑用锁妖针伤的。
那时梅姑还哭着说“师姐知错就好”,如今那双清澈的眼里只剩冰寒。
“好得很!”
玄阴猛地撕开黑袍,心口处赫然印着个血色符咒,符咒中央凸起一块,像是有活物在皮下蠕动,“那就让你见识‘噬心蛊’的厉害!”
她指尖在符咒上一划,鲜血顿时涌出来,却没滴落,反倒在空中凝结成针,密密麻麻如暴雨倾盆。
梅姑急忙捏诀,周身腾起淡金色的光罩——那是师父传的“天罡罩”,能挡刀剑,却挡不住无形的蛊毒。
“噗”的一声,三枚血针穿透光罩,刺在她左臂上。
梅姑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血脉首扑心口,像是有无数细虫在啃噬心脏,疼得她闷哼一声,拂尘险些脱手。
“哈哈哈!”
玄阴笑得前仰后合,“这蛊虫是我用百种毒物喂大的,专啃修道人的元魂!
师妹,你现在交出丹方,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梅姑咬着牙后退半步,右手在腰间一摸,摸出个青铜小鼎。
鼎中盛着半鼎金色粉末,是用千年雪莲和朱砂炼的“离火散”。
她猛地将鼎掷向空中,同时捏诀:“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金色粉末遇风自燃,化作漫天火雨。
玄阴被火焰逼得连连后退,黑袍下摆燃起幽蓝的火苗。
就在这时,梅姑突然咳出一口血,血珠落在火雨里,竟腾起诡异的青雾——那是她藏在齿间的“无影散”,无色无味,却能断人经脉。
玄阴果然中招,脚步一个踉跄,左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
但她像是不知疼痛,反而笑得更疯:“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她突然抓起一只毒蜘蛛按在眉心,那蜘蛛瞬间钻进皮肉,她的眼睛竟变成了蜘蛛的复眼,“‘血祭蛊术’,同归于尽!”
无数血线从玄阴体***出,像蛛网般罩向梅姑。
这次的血线带着蛊虫的阴煞之气,竟能腐蚀天罡罩。
梅姑的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心口的疼痛越来越烈,眼前开始发黑。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索性闭上眼,右手缓缓按在腰间的骨灰坛上——师父说过,实在不行,就用她的骨灰催动“三清灭邪符”,只是那符威力太大,使用者也会折损阳寿。
“梅姑!
玄阴休得无!”
就在她要捏碎骨灰坛的刹那,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清喝,震得崖顶的碎石簌簌落下。
一道金光如流星般撞破云层,首扑玄阴面门。
玄阴的血线被金光扫中,瞬间化为齑粉。
梅姑睁开眼,看见个熟悉的身影——鹤发童颜的道人立于金光之中,手中拂尘的银丝比她的更亮,腰间挂着的青铜八卦镜映得满山皆明。
是李自修,那个十五年前为了她放弃科举、入终南山修道的书生,如今己是道家宗师“金翅鹏”。
“李自修?”
玄阴又惊又怒,“你不是在武当山闭关吗?”
李自修没理她,快步走到梅姑身边,指尖在她左臂的针孔上一点,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
梅姑只觉心口的啃噬感骤然减轻,抬头时撞进他焦急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自己苍白的脸,像十年前她从树上摔下来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
“谁让你来的?”
梅姑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知道李自修闭关是为了冲击“地仙”境界,中途破关会损五十年修为。
.“掐指算到你有难。”
李自修从袖中取出个玉瓶,倒出枚鸽卵大的丹丸,丹丸上流转着九道金光,“快服下九转还阳丹。”
“那是你准备冲击地仙用的……你比地仙重要。”
李自修不由分说将丹丸塞进她嘴里,转身看向玄阴时,眼神己冷如寒冰,“玄阴,你弑师害妹,可知天道昭昭?”
玄阴看着他腰间的八卦镜,突然怪笑起来:“金翅鹏又如何?
我今日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拉她垫背!”
她猛地拍向自己心口,那血色符咒突然炸开,露出里面通体漆黑的蛊虫,“噬心蛊,去!”
蛊虫化作一道黑线,首扑梅姑面门。
李自修拂尘一挥,银丝如墙挡住蛊虫,同时左手捏诀,掌心腾起一团雷光:“天罡五雷正法,斩!”
紫青色的雷光劈在蛊虫身上,那邪物发出刺耳的嘶鸣,竟在雷光中寸寸消融。
玄阴被雷光余波扫中,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崖壁上,半边身子都被烧伤了。
“不可能……”玄阴咳着血,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自修,“你的雷法怎么会……道家正法,本就专克邪祟。”
李自修缓步走向她,每一步落下,地上都浮现出金色的符文,“你用活人喂蛊,以怨气化符,早己背离道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玄阴突然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正是师父的丹方。
她将丹方往嘴里塞,竟想吞下去毁掉。
梅姑眼疾手快,拂尘甩出银丝,缠住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玄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咬碎了藏在舌下的毒囊——那是她最后的杀招,“化骨散”,见血封喉。
“小心!”
梅姑和李自修同时惊呼,却己来不及。
玄阴的血溅在李自修的道袍上,瞬间蚀出个大洞。
但她自己也被毒囊反噬,一条手臂渐渐由青变黑,她惨叫一声,化风逃走,空气中留下一句活“金翅鹏,我饶不了你,师妹你也等着!”
山风渐渐停了。
梅姑忽然想起小时候,玄阴总把偷藏的野果分她一半。
那时的玄阴还不是这副模样,眉眼弯弯的,像苗山春天的桃花。
“她本可以不用这样的。”
梅姑的声音有些发哑。
李自修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路是自己选的。”
他捡起地上的丹方,上面的字迹己被血浸得模糊,“修道先修心,心不正,练再多法术也是徒劳。”
梅姑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忽然笑了。
她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让丹方救更多人”。
或许这才是驻颜丹真正的用处——不是让人留住容貌,而是守住那颗不染尘埃的赤子心。
李自修扶着她转身下山,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的修为……无妨。”
李自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暖意,“修道本就是为了守护,若连你都护不住,修得再高又有何用?”
山风吹过,带来远处寺庙的钟声。
梅玄姑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觉得心口的疼痛彻底消失了。
或许道家法术的真谛,从来不是毁天灭地的威力,而是危难时有人为你挡下风雨,绝境中仍能守住的那份善良与执着。
崖顶的青石上,那滩黑血渐渐凝固,而在血渍边缘,不知何时竟钻出了一株嫩绿的小草,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邪不胜正的道理。
“自修,不能留玄阴祸害人间,”梅姑望着玄阴逃去的方向决绝地说:“她己受重伤,定逃不远。”
“我正有此意”李自修支持着说“我只是怕你还念同门之情”。
苗岭的雾又升起来了,金翅鹏李自修和梅姑的身影渐渐融入了迷雾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