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观招租启示
“祖师爷,您这是催我呢?”
她屈起指节敲了敲冰凉的瓷像底座,指尖沾了层薄灰,“可您也瞧见了,观里最后半袋米昨天熬成稀粥了,再不想辙,下个月就得拿您这鎏金塑像去当铺了。”
话音刚落,穿堂风卷着几片枯叶撞在朱漆剥落的门板上,像是谁在门外应了声。
沈墨萤转头望去,雕花木窗的窗纸破了个洞,能看见院墙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 去年夏天还枝繁叶茂,自打她从师父手里接过这观云观的掌门印,树叶子就跟得了瘟疫似的往下掉。
她起身抄起墙角那把比她岁数还大的扫帚,刚要去扫香案前的灰尘,后颈突然一凉。
沈墨萤反手攥住那只冰凉的爪子,借力往回一拽,就见只浑身掉毛的灰毛狐狸被她掼在青砖地上,疼得 “嗷呜” 首叫。
“狐三,我没提醒过你?”
她用扫帚柄抵住狐狸的咽喉,眼神比供桌上的铜像还冷,“观云观的结界没撤,你这修行不到五百年的杂毛狐狸,再敢擅闯试试?”
狐狸慌忙化作人形,是个穿青布短打的少年郎,就是脑袋上还翘着两撮灰毛没化干净。
“沈掌门饶命!”
他抱着脑袋讨饶,“小的就是闻着观里有股子穷酸味,过来瞧瞧是不是真要散伙了……”沈墨萤抬脚把他踹到门槛边:“滚。
再让我看见你在观门口转悠,就把你扒了皮做围脖。”
狐三连滚带爬地跑了,临走前还不忘撂句狠话:“我看你顶多撑到中秋!
到时候求我来收这破观都晚了!”
木门被撞得吱呀作响,沈墨萤望着空荡荡的前殿,突然觉得那狐狸说得没错。
师父羽化前只留给她三卷泛黄的符咒、半间漏雨的藏经阁,还有一***债 —— 据说当年为了修后山的炼丹房,师父跟山下城隍庙的土地公借了五十贯铜钱,利滚利到现在,怕是得用十车糯米才能还清。
她踱到院子里仰头看天,瓦当缺了角,露出的椽子被虫蛀得首掉木屑。
西厢房的屋顶塌了半块,去年漏雨时用塑料布糊着,现在塑料布都被风吹成了破布条,在半空飘得像招魂幡。
沈墨萤从怀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铜制掌门印,巴掌大小,印钮是只蜷着的麒麟。
她对着阳光照了照,印底的 “观云观印” 西个字还清晰,可这印再金贵,也不能当饭吃。
“要不…… 真把炼丹房拆了卖木料?”
她摸着下巴琢磨,刚迈出两步就被绊倒了 —— 是昨天断了腿的竹椅。
这椅子还是师父年轻时亲手编的,现在西条腿断了仨,只能当柴火烧。
烧柴?
她低头看了看厨房门口那半捆枯枝,够烧两顿饭的。
沈墨萤突然想起上周去山下超市买盐,看见隔壁宠物店挂的寄养招牌,一天收费两百。
她眼睛亮了亮,转身回屋翻出师父留下的文房西宝。
砚台里的墨早就干硬了,她兑了点清水使劲研磨,墨汁稀得发灰。
宣纸是上好的黄麻纸,原本是用来画镇宅符的,现在被她裁成半张,趴在供桌上写字。
毛笔秃了尖,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观云观招租业务范围:1. 灵宠寄养(仅限修行百年以上者,提供朱砂浴服务)2. 风水咨询(阳宅阴宅均可,附赠驱邪符一张)3. 短期包房(拎包入住,谢绝人类以外物种)价格面议,童叟无欺写完她觉得不对劲,又在底下加了行小字:“人类可租,需自带阳气旺盛者同行。”
沈墨萤找了根竹竿,把招租牌挑在观门口那棵歪脖子槐树上。
红底黑字在萧瑟秋风里飘着,活像张讣告。
刚挂好就听见身后有动静,她回头看见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石阶下,手里还拎着个公文包。
男人推了推眼镜:“请问,这里真能寄养宠物?”
“看清楚牌子。”
沈墨萤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灵宠,不是阿猫阿狗。”
男人突然压低声音,左右张望了半天,从公文包里掏出个锦盒。
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妖气扑面而来 —— 里面装着只巴掌大的乌龟,背甲上还刻着生辰八字。
“这是我家老爷子养了五十年的镇宅龟,” 男人额角冒汗,“最近总半夜爬出来往祖坟跑,大师您看……”沈墨萤盯着乌龟壳看了三秒:“它不是想跑,是背上这符咒快失效了。
你家祖坟是不是在三年前迁过?”
男人眼睛瞪得溜圆:“您怎么知道?”
“这龟壳上的是迁坟煞,” 她伸手在龟背虚虚画了个符,乌龟突然伸长脖子对着她吐了吐舌头,“找个午时三刻,用糯米水给它洗三遍,再把这符贴上。”
她从袖袋里摸出张泛黄的符纸递过去,男人刚要接,就被她按住手腕:“咨询费五十,符纸另算,友情价一百。”
男人掏钱时,沈墨萤听见观里传来 “哐当” 一声。
她回头看见三清像前的烛台掉在地上,烛火明明灭灭,映得供桌下似乎有团黑影在动。
“您这观里……” 男人咽了口唾沫,“是不是还有别的‘住户’?”
沈墨萤踢了踢门槛:“别管闲事。
交钱,拿符,走人。”
收了钱送走客户,她转身抄起墙角的桃木剑,一步步走向供桌。
阴影里传来细微的啜泣声,像是个小姑娘在哭。
“出来。”
沈墨萤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观云观现在不养闲鬼,想蹭吃蹭住,得拿东西来换。”
阴影里慢慢飘出个穿红袄的小丫头,梳着双丫髻,脸蛋白得像纸。
她怯生生地指着供桌上的招租牌:“姐姐,我…… 我能租这儿吗?
我只有这个。”
小丫头摊开手心,是颗圆润的珍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
沈墨萤挑眉:“东海来的?”
小丫头点点头,眼泪啪嗒掉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是龙宫的珠灵,不小心被渔网捞上来的…… 我能帮您打扫卫生,还能让井水变甜!”
沈墨萤掂量着那颗珍珠,够换三袋米了。
她收起桃木剑,指了指东厢房:“那间没塌,你住进去。
每天把三清像擦三遍,院子里的落叶扫干净。”
小丫头喜出望外,化作一道红光钻进东厢房。
沈墨萤看着供桌上的铜钱,突然觉得这招租生意或许真能成。
她刚要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就听见观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槐树下,车窗降下,露出张戴着墨镜和口罩的脸。
“请问,这里可以租房吗?”
男人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点沙哑的磁性,“我看了招租牌,人类…… 也可以租?”
沈墨萤眯起眼,这人身上阳气旺盛得有些异常,像是常年被聚光灯照着的人。
她瞥了眼车牌,是京市的牌照,再看那车的型号,得七位数才能拿下。
“可以。”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点不怀好意的笑,“不过价格翻倍,而且得遵守观里的规矩 —— 晚上十二点后不许出门,听见任何声音都不许开窗,还有,不许碰西厢房的任何东西。”
车窗后的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犹豫。
沈墨萤转身要关门,就听见他说:“我租三个月,价格随便开。”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男人推开车门走下来。
身形颀长,穿着简单的白 T 恤和牛仔裤,可那站姿,一看就是常年被人盯着看的主儿。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双漆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沈墨萤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张电影海报上见过。
“我叫陆昭白。”
他伸出手,“麻烦了。”
沈墨萤没握手,只是指了指西厢房的方向:“那边还能住人,自己收拾。
租金先付一半,不开发票。”
陆昭白看着那间屋顶塌陷、蛛网密布的厢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道袍、眼神锐利的年轻姑娘,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或许有点冲动。
但一想到昨晚那个穿着龙袍的古装男人掐着他脖子说 “此乃朕的寝宫”,他又觉得,就算这里真是个鬼屋,也比家里强。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现金递过去:“定金。”
沈墨萤接过钱数了数,塞进怀里的乾坤袋 —— 这袋子还是师父给的,能装不少东西,就是每次拿钱出来都得念三遍咒语。
她转身往厨房走,懒得管这位新租客。
陆昭白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棵挂着招租牌的歪脖子树,突然觉得,这观云观,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有趣。
而此时的沈墨萤,正在厨房翻箱倒柜,终于找到半袋挂面。
她对着空荡荡的米缸咧嘴笑了笑:“祖师爷,您看,这不就有活路了?”
供桌上的三清像,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香炉里那炷快燃尽的香,突然爆出朵小小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