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世界属于俄罗斯，属于世界杯上捧杯的法国队，属于一个叫基利安·姆巴佩的年轻人。
震天的欢呼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钢筋水泥，隐隐约约地传到这间不过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但这一切，与高仇向无关。
他的世界，只有一方屏幕，和屏幕上那根绿得让人心慌的K线。
“归零了……”高仇向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三个字，声音干得像撒哈拉的沙。
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他试图咽下一口唾沫，却发现嘴里干涸得只剩下苦味。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那张24岁但己经写满沧桑的脸上。
昔日同学毕业后奔赴各大厂996，最不济的也找了个班上，唯有他，高仇向，觉得自己是个时代的孤儿。
一头扎进币圈，妄想着一夜暴富，从此财务自由，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结果，人生巅峰没上去，首接坐穿梭机到了地心。
真给重生者丢脸了，人家重生，不是股神就是文娱大亨，我TM混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伸出手，想关掉那个刺眼的页面，但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屋里没开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摇头扇在徒劳地搅动着热空气，发出“嘎吱、嘎吱”的***，像是在嘲笑他的穷酸。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是隔夜泡面汤的酸腐，混杂着几天没倒的垃圾桶的馊味，还有他自己身上那股子绝望的“人味”。
完了，一切都完了。
父母的养老本，亲戚朋友那借来的钱，还有自己大学里省吃俭用攒下的几万块，全都在那根绿色的、通往地狱的线上，化作了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然后，归零。
他想哭，但眼眶干涩，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他想骂娘，但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在真正绝望的时候，是没有力气歇斯底里的。
他缓缓地，从那张己经躺出了人形凹陷的床上坐起来，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
脚踩在地板上，黏糊糊的，不知是打翻了什么饮料还是这鬼天气返潮。
他需要一点寄托，一点能让他忘记现实的东西。
手指在桌面摸索着，碰到了那个熟悉的鼠标。
屏幕的K线图被他叉掉，露出了桌面。
那张壁纸还是C罗在皇马时期的经典庆祝动作，充满了力量和霸气。
可现在，这霸气在他眼里，也成了一种讽刺。
高仇向熟练地移动鼠标，双击了一个蓝色的图标。
《Football Manager 2018》。
足球经理。
这或许是他这失败人生中，唯一能找到掌控感的地方了。
游戏加载的界面出现，高仇向深陷的眼窝里终于有了一点微光。
他加载了自己的存档，执教的是他最心爱的球队——曼联。
游戏里的时间线，同样是2018年的夏天。
穆里尼奥，那个“特别的一个”，此刻正因转会问题和俱乐部高层闹得不可开交。
高仇向看着自己游戏里的阵容名单，眉头紧锁，仿佛他才是那个真正坐在卡灵顿办公室里的主教练。
“博格巴，又是博格巴！”
他看着屏幕上保罗·博格巴的数据和那条“对自己的角色感到不满”的状态提示，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起。
现实里，这位法国天才的发型比他的进球还多，场外新闻比场内表现更精彩。
他就是曼联混乱的根源！
高仇向移动鼠标，点开了博格巴的个人页面，毫不犹豫地将他加入了“不想要的球员名单”。
“妈的，我要是教练，第一天就卖了你！
拿着全队最高的薪水，踢着养生足球，还天天想着和皇马眉来眼去，整个更衣室的毒瘤！”
他一边骂，一边操作。
将博格巴推荐给各大俱乐部，皇马、巴萨、尤文……通通发一遍报价。
他甚至恶作剧般地设置了一个低得离谱的价格：5000万欧元。
做完这一切，他长出了一口气。
虚拟世界里的果决，让他获得了一丝病态的***。
在这里，他就是主宰，他可以让全世界最有钱的俱乐部随着他的意志起舞。
可惜，这都是假的。
关掉游戏，他还是那个负债累累，连下个月房租都交不起的废物。
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提醒他，己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个硬币，全部家当，加起来不到二十块。
“先活下去再说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
他趿拉着人字拖，推开房门。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外面的世界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楼道里昏暗，声控灯坏了半个月也没人修。
他摸着黑下了楼。
楼下的小巷子里，龙蛇混杂。
刚下班的白领，光着膀子吃烧烤的大汉，还有几个摆地摊的。
高仇向的目标很明确，巷子口那家24小时便利店，一桶泡面，加根肠，就是他今天唯一的盛宴了。
路过一个地摊时，他眼角的余光被一抹异样的色彩吸引。
那是个卖盗版光盘和各种老旧电子产品的摊位。
在一个堆满了《仙剑奇侠传》、《红色警戒》经典游戏光盘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张CD。
它的封面，简陋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就是一张白纸，上面用黑色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FM2018·人生赢家典藏版》。
“人生赢家？”
高仇向的脚步停住了。
这西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现在的人生，和这西个字，隔着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他蹲下身，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张光盘。
塑料壳子很薄，有一种廉价的脆弱感。
“小伙子，有眼光。”
摊主是个瘦得像猴一样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手里摇着一把蒲扇。
他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压低了声音：“这张盘，和别的可不一样。”
高仇向扯了扯嘴角，一个盗版盘贩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无非就是加了点网上的魔改补丁，改了几个球员数据，或者解锁了核武功能。
这种盘，他大学时见得多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他随口问了一句，权当解闷。
“玩了它，”摊主指了指光盘，又指了指高仇向的胸口，“你的人生，就不一样了。”
这话说的，神神叨叨。
高仇向本想放下光盘就走，但摊主那双眼睛，亮得有些不正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颗小灯泡。
他心里一动，或许是输光了一切，人反而变得无所畏惧了。
“多少钱？”
“看你跟我有缘，”摊主伸出一根手指，“十块。”
十块钱，能买两包泡面了。
但高仇向此刻，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递了过去。
“拿好。”
摊主接过钱，把光盘塞到他手里，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人生嘛，就是一场游戏。
想赢，就得开挂。”
高仇向捏着那张轻飘飘的光盘，心里觉得荒唐又可笑。
开挂？
他现在的人生，连删号重来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没去便利店，转身走回了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泡面可以晚点吃，他现在只想看看，这张所谓的“人生赢家典藏版”，到底是个什么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