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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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实验室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惨白光线切开浓稠的黑暗,照亮金属台上静躺着的人影。

黎梦睁开眼时,她世界是无声的。

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心跳的震颤,甚至没有“活着”的实感。

她像一尊刚从冰窖里取出的玉像,睫毛轻颤,视线扫过结满蛛网的角落、锈迹斑斑的仪器,瞳孔里干净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这一切,与她毫无关联。

“我是谁?”

念头浮起又沉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惊起。

记忆是一片无垠的纯白,没有前尘,没有过往,只有身体深处牵着一缕极细的线,遥遥指向某个方向,带着微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牵引。

她坐起身,动作流畅得近乎诡异。

赤足落在冰冷的地面,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纤细,指甲泛着浅粉。

这具身体陌生得像借来的,却又有种诡异的契合,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这副模样。

“轰隆——”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陡然炸响,实验室那扇锈死的铁门被巨力从外撞开,钢筋扭曲如麻花狂风裹挟着夜露涌进来,一道黑色身影破开碎片,几乎是踉跄着落在她面前。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袖口沾着未干的暗红血迹,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但此刻,他周身的杀伐之气尽数敛去,只剩下极致的震惊,以及一种近乎破碎的狂喜,像濒死之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很高,肩背挺拔如松,却在看到她的瞬间微微佝偻下去,仿佛被无形的重负压弯了脊梁。

墨色短发被风吹得凌乱,额角青筋突突首跳,最惊人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双极黑的眸,平日里该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却翻涌着密布的红血丝,像困在牢笼里的兽,在望见她的刹那,骤然爆发出灼人的光。

“师……师姐?”

两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音节都在发颤。

话音落地的瞬间,他自己先僵住了,喉结剧烈滚动,像是怕这声呼唤会惊碎眼前的幻梦。

黎梦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轮廓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时自带冷意,此刻却控制不住地哆嗦。

他的眼神太复杂了,有失而复得的疯癫,有近乡情怯的惶恐,还有一种她读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痛。

这些情绪于她而言,陌生得像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她微微歪头,声音清冽如冰泉,没有一丝温度:“你是谁?”

三个字,像一盆冰水从男人头顶浇下。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指尖都白得发青。

那双翻涌着狂喜的黑眸猛地一缩,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得他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他认识她。

可她不认识他。

这个认知像淬毒的针,精准扎进沈烬笙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

三万年了,他在暗无天日的等待里熬成了厉鬼,在无数次濒临崩溃时,全靠“她会回来”的执念吊着一口气。

可真到重逢这一刻,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问话。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那些在脑海里预演了千万遍的话——“师姐,我找了你好久师姐,我好想你师姐,别再走了”——全堵在舌尖,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黎梦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看着他紧握到指节泛白的手,心底那缕微弱的牵引突然动了一下。

像有根无形的线,一端系在她心口,另一端攥在眼前这男人手里,此刻被他的情绪扯得轻轻一颤。

她站起身,赤足踩在地上,一步步走向他。

应急灯的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步伐很稳,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疏离感。

沈烬笙的呼吸瞬间屏住,黑眸死死锁住她靠近的身影,指尖抖得更厉害了。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属于灵魂苏醒的清冽气息,和三万年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气息像解药,又像毒药,让他想立刻将人揉进骨血,又怕自己碰一下,她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黎梦在他面前站定,距离不过半尺。

她抬起手,指尖快要触碰到他颤抖的唇瓣时,男人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常年握弓留下的薄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可他的眼神却像受惊的鹿,惶恐又急切地看着她,喉间挤出一句破碎的话:“别……别碰我。”

像怕被烫到一样。

黎梦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地重复:“你是谁?”

男人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曾盛满星光、会笑会恼的眸子,此刻空得像结了冰的湖。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疯狂和痛苦被强行压下去,只剩下一种沉到极致的偏执。

他缓缓松开手,指尖从她手腕滑过,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站首身体,西装上的褶皱被无形的力抚平,周身的戾气重新凝聚,却在看向她时,刻意收敛了棱角。

“我叫沈烬笙。”

他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是等你很久的人。”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屏幕亮起,显示着“灵异总局-紧急”的字样。

沈烬笙看都没看,指节微收,手机瞬间被捏成了废铁。

金属碎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黎梦看着他的动作,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脑海里那缕牵引又清晰了些。

沈烬笙……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沈烬笙注意到她微蹙的眉尖,心脏猛地一跳,急切地追问:“师姐,你……想起什么了?”

黎梦摇头。

沈烬笙眼底的光暗了暗,却很快又亮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地想去碰她的头发,指尖在距离她一寸的地方停住,最终只是落在自己身侧,紧紧攥成了拳。

“没关系。”

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自欺欺人的温柔,“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我带你走,我们回家。”

家?

黎梦重复着这个词,依旧没有概念。

但她没有拒绝,只是看着沈烬笙转身,为她挡住门口灌进来的寒风。

男人的背影很宽,像一堵可以依靠的墙,只是那肩线绷得太紧,泄露了他此刻的不平静。

她跟在他身后,走出实验室,走进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风很冷,吹起她的长发,她下意识地拢了拢。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前面的沈烬笙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肩上。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血腥味,却奇异地让人感到一丝安稳。

“别着凉。”

他说,声音很轻,像怕吓到她。

黎梦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黑色西装,又抬头看他。

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藏的偏执。

这个叫沈烬笙的男人,对她而言,是全然的陌生。

可不知为何,她觉得,跟着他走,似乎是此刻唯一该做的事。

沈烬笙看着她没有抗拒,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许。

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步伐不快,刻意配合着她的速度。

夜色浓稠,远处城市的霓虹在天际线闪烁,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三万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这一步。

沈烬笙的指尖微微颤抖。

师姐就算不记得我了,我也会把你困在身边,困一辈子。

黎梦她只是望着男人的背影,脑海里那片纯白的虚无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苏醒。

而远处的底下,一根金色的脉络在土地中肆意生长,嘲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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