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夜色如墨,虫鸣稀疏。
富冈义勇的伤势刚有起色,他便不顾蝶屋护理人员的劝阻,执意搬回了自己那间更为简陋冷清、几乎空无一物的居所。
他习惯于独处,习惯于在寂静中舔舐伤口,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
蝶屋的柔和氛围和他人伤痛的低吟,于他而言,反而是一种无形的负担。
只是这一次,独自坐在冰冷的榻榻米上,望着窗外惨白的月光,他竟觉得这屋子有些过分的空了。
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紫藤花与草药混合的清香,与这屋子的冷寂格格不入。
他闭上眼,试图凝神静气,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那双带着温柔笑意却难掩疲惫的紫色眼眸,以及那双灵巧地为他处理伤口的手。
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莫名的思绪。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此地的腥臭气息,伴随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感知范围。
不是强大的鬼,这气息甚至弱得可怜,更像是……侦查用的术法或者某种极其弱小的分身。
义勇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之前的些许恍惚荡然无存。
他无声地握紧了放在手边的日轮刀刀柄,身影如同融入了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向气息传来的方向——屋后那片稀疏的竹林。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然而,就在他即将锁定那股气息的源头时,另一道更为轻盈、带着淡淡花香的身影却先他一步,如同真正的蝴蝶般翩然落入竹林之中。
“哎呀,真是的,这么晚了还有不请自来的客人吗?”
蝴蝶忍的声音依旧含着笑意,但在寂静的夜空中,这笑意却带着冰冷的锋芒。
义勇看到忍手中的日轮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极细的银光,精准地刺向竹林阴影中一团模糊蠕动的黑色物体。
那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嘶鸣,随即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迅速干瘪消散,只留下一缕愈发淡薄的腥臭和一丝诡异的能量波动。
忍轻盈地落地,收刀入鞘,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
她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看向从阴影中现身的义勇:“晚上好呀,富冈先生。
看来有只小老鼠溜达到你家附近了呢,我己经处理掉了哦。”
义勇沉默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那黑影消失的地方:“……是什么?”
“唔,像是某种用于窥探的弱小分身呢,可能是之前那只下弦之鬼残留的小把戏,想来确认一下水柱大人的死活?”
忍歪了歪头,语气轻松,但眼神却冷静地在西周扫视,确认是否还有遗漏,“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毕竟富冈先生树敌颇多呢。”
她的话意有所指。
鬼杀队的柱,本就是鬼的眼中钉,而义勇的性格更是容易引来同僚的微妙视线。
义勇没有回应她的调侃,只是看着她的手臂。
她刚才挥刀的动作迅捷而精准,但借着月光,他敏锐地注意到她右手小臂的袖口处,有一道不甚明显的撕裂痕迹,边缘甚至沾染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污渍。
那不是刚才斩杀那只弱小分身会留下的痕迹。
“……你受伤了。”
义勇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并非疑问。
忍微微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袖子拉下些许,遮住了那点痕迹,笑容不变:“只是回来路上顺手处理了点小麻烦,擦伤而己,不劳富冈先生挂心。”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义勇能闻到那污渍上极淡的血腥味和另一种鬼血的恶臭。
她所谓的“小麻烦”,恐怕并非那么轻松。
她是特意绕路经过他这里?
还是恰好任务归来?
义勇没有问出口。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沉寂的蓝色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极其缓慢地翻涌。
他想起白天的换药,想起她指尖的冰凉和话语里的关切,想起她此刻手臂上为了“顺手”而添的新伤。
她总是这样,用笑容掩盖一切,独自承担所有。
“……多谢。”
最终,他还是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既是谢她解决了窥探之物,也是谢她……别的什么。
他说不清。
忍脸上的笑容似乎柔和了细微的一刹那,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边。
“富冈先生还是先关心好自己的伤势吧。”
她轻轻拍了拍手,转身欲走,“夜里风凉,请保重身体哦。
毕竟——”她侧过头,留下半句未尽之语和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身影如同被夜风吹拂的蝶翼,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你也是重要的战力啊。”
最后这句话,轻得仿佛叹息,融入了夜风,不知是否真的传到了他的耳中。
义勇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
周围只剩下竹叶沙沙的声响,以及那缕早己消散的花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被妥善包扎的绷带。
又抬眼,望向忍消失的方向。
冰冷的月光下,孤水之畔,似乎仍残留着蝴蝶短暂停留过的痕迹。
这一次,那深潭般的眼底,波澜清晰可见。
他握紧了刀柄,转身走回冰冷的屋子。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