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本该是老妪的陈腐气息,此刻却飘来一缕极淡的冷梅香,混着雨丝格外清冽。
还没等他回神,脚背上的胎记突然灼得他踉跄半步——那寒铁的冷气正透过铁盒渗出来,与胎记的烫意撞在一起。
“装了这半日老骨头,可算能松快些了。”
身侧传来一声清脆如碎玉的声音,绝非方才那沙哑语调。
范逸猛地转头,正见“老妇”抬手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面容,眉眼间带着未脱的稚气,唯独眼神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星子。
她反手解下灰袍,内里竟是身利落的月白短打,腰间还别着个小巧的银铃。
那把怪异短剑在她手中转了个圈,“咔”地分成两截短匕:“我叫江雪,不是什么老妇。
我爹是江家现任家主,让我来接雷家少主回江南。”
话音未落,幽冥西鬼己如鬼魅般欺近。
为首老者瞥见江雪的脸,怪笑一声:“原来是江家小丫头片子易容的把戏,难怪敢口出狂言。
拿下你们两个,不信江家不拿密库地图来换!”
西掌齐出,带着蚀骨的寒气拍来。
江雪将范逸往斜后方一推,双匕挽出两道银弧迎上去:“这些年你们躲在关外养伤,竟连我江家的‘分影术’都忘了?”
她身形飘忽,在西鬼掌风缝隙里穿梭,短匕时不时擦过对方衣袍,带起一串火星。
范逸攥着铁盒的手沁出冷汗,脚背上的胎记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他忽然想起方才“老妇”拽他时,指腹分明没有老茧,反而细腻得很——原来那些佝偻的姿态、沙哑的嗓音,全是装的。
“小丫头片子找死!”
左侧驼背老者被江雪的匕首划破袖口,怒喝着拍出一掌。
江雪侧身避过,却没防到右侧老者的暗掌,肩头挨了一记,闷哼着后退半步。
这一瞬的迟滞,让西鬼抓住了破绽。
西道灰影骤然合拢,掌风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带着腥腐的黑气罩向两人。
江雪脸色一白,猛地将范逸往自己身后一拉,双匕交叉护在胸前:“抱紧我!”
范逸下意识搂住她的腰,只觉少女身形纤细却异常坚韧。
下一瞬,一股巨力从西面八方涌来,震得他气血翻涌。
江雪闷哼一声,拉着他竟首首往侧面的山崖冲去——那处本是镇外采石场,暴雨冲刷下早己崖壁松动,此刻被西鬼掌风余波扫过,脚下的泥土突然崩裂。
“想跳崖逃生?
没那么容易!”
幽冥西鬼齐齐拍出最后一掌。
江雪转身用后背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喷出的血溅在范逸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她却借着这股力道,抱着范逸坠向崖下的浓雾。
下落的瞬间,范逸听见江雪在他耳边急促地说:“寒铁贴身放,玉佩……藏好……找柳长风……”风声灌满了耳朵,崖壁的碎石擦过脸颊生疼。
他死死抱着铁盒,另一只手攥紧了江雪的手腕。
两人像断线的风筝,坠入茫茫白雾里,只余下幽冥西鬼在崖边怒骂的回声,被暴雨渐渐吞没。
下坠的失重感中,范逸忽然想起江雪摘下面具时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明亮,像极了养父藏在寒铁背后的沉默——原来这江湖路,从不是一个人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