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靳先生,您缺太太吗
阴影笼罩下来,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冷冽的气息瞬间压过了我满身的酒气。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侧脸对着喧嚣的中心,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闹剧都与他无关。
只有那敲击着轮椅扶手的修长手指,节奏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西肢百骸。
前世关于他那些令人胆寒的传闻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翻腾。
但退一步就是顾泽宇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就是悬崖下粉身碎骨的冰冷结局!
没有退路!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头脑更加清醒。
然后,我做出了一个让整个宴会厅彻底陷入死寂的动作——我微微俯身,伸出那只还带着酒液湿意的手,以一种近乎大胆的、不容拒绝的姿态,轻轻地、却坚定地挽住了男人搭在薄毯上的手臂!
指尖下的触感是高级西装的挺括面料,以及其下坚实有力的小臂肌肉线条。
没有预料中的僵硬或排斥,只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沉稳,仿佛我触碰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座沉默的山岳。
他,终于缓缓地、转过了头。
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湿透的头发黏在颊边,精心描画的妆容被酒水冲刷出可笑的痕迹,***的肩膀在明亮的灯光下白得晃眼,礼服上深色的酒渍如同耻辱的烙印。
然而,我的眼神,却像淬了火的琉璃,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近乎偏执的清明。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宴会厅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影都消失了,只剩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像宇宙的漩涡,要将我整个灵魂都吸进去审视、剖析。
空气凝固成了冰。
我清晰地看到,他深潭般的眼底,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短暂地波动了一下。
是惊讶?
是审视?
还是……一丝极其隐晦的、被冒犯的冷意?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要让我落荒而逃。
但前世坠崖时那刺骨的寒风和绝望瞬间席卷而来,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脊背上。
不能退!
我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强迫自己迎上他那足以冻结灵魂的目光。
唇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弧度,试图展现一点勇气,哪怕这笑容在狼狈的脸上显得如此怪异和脆弱。
“靳先生……”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酒水呛过的痕迹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却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下艰难凿出,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您……缺太太吗?”
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无数道目光死死钉在我身上,又惊惧地瞟向轮椅上的男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和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周雅茹捂着胸口,脸色灰败得像一张旧纸,似乎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顾薇薇那伪装的柔弱彻底僵在脸上,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顾泽宇的表情最为精彩,惊愕、暴怒、被当众打脸的耻辱,最后全部扭曲成一种看疯子自寻死路的、带着残忍快意的狞笑。
活阎王靳沉舟的太太?
这女人不是疯了就是彻底不想活了!
靳沉舟的目光,依旧沉沉地落在我脸上。
那目光太深,太重,像带着实质的重量,一寸寸碾过我的狼狈,审视着我眼中那点强撑的、摇摇欲坠的火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海面。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压力碾碎,挽着他手臂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失去血色,冰冷麻木时——他那双薄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但紧接着,他那只一首有节奏地、无意识敲击着轮椅扶手的手,停了下来。
然后,在无数道几乎要瞪裂的眼球注视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掌控一切力量感的手,缓缓抬起,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绝对主宰意味的姿态,覆在了我挽着他手臂的那只冰冷、湿漉漉的手背上。
掌心温热,带着一种奇异的干燥感,与他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截然不同。
那温度透过我冰冷的皮肤,瞬间灼烫了我的神经末梢。
他微微偏头,目光依旧锁着我,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并不高亢,却奇异地压过了宴会厅里所有细微的抽气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冰冷与……玩味?
“手这么凉,”他的视线扫过我***的、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起了一层小疙瘩的肩膀,语气平淡无波,却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看来,是缺件厚点的衣裳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宴会厅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弹!
“轰——”地一下,所有凝固的空气被彻底点燃、炸裂!
抽气声、压抑的惊呼声、杯盘碰撞的细微脆响……如同潮水般瞬间涌起,又在接触到靳沉舟那道漫不经心扫过的视线时,被硬生生扼住,变成一片更加诡异的、噤若寒蝉的死寂。
顾泽宇脸上的狞笑彻底僵死,扭曲成一种无法置信的、混合着巨大羞辱和恐惧的惨白。
他死死盯着靳沉舟覆在我手背上的那只手,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喷出来,却又在对上靳沉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顾薇薇捂住了嘴,身体微微发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伪装的不屑,而是真真切切、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被抢走猎物的疯狂嫉恨。
周雅茹身体晃了晃,被身边的人扶住才没瘫软下去,她看着我,眼神空洞,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
而靳沉舟,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