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窗外依旧寂静，解除的消息迟迟未到。
林知愉蜷在客厅沙发里，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微博上章牧辰的粉丝们正热切分享着与他的合影。
指尖微顿，一丝遗憾悄然爬上心头——那天在剧院竟忘了最重要的事——合影！
“吃点水果？”
章牧辰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他端着切好的果盘走来，放在茶几上，清甜的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
“谢谢辰哥。”
林知愉接过盘子，指尖微凉，心事重重地捻起一小块，却迟迟没送入口中。
“怎么了？
想什么呢？”
章牧辰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目光温和地落在她明显走神的脸上。
林知愉猛地回神，脸上微微发热，像是被看穿了心思，有些局促地垂下眼，“没……就是……”她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辰哥，那天在剧院太匆忙了……我……我忘了跟您要合影。”
章牧辰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等着小丫头继续说下去。
可林知愉的话头却像被掐断了，她抿着唇，生怕再提要求会显得唐突，更怕听到婉拒。
空气里只剩下水果的香气和她无声的忐忑。
章牧辰轻轻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知知，这两天光看你埋头工作了。
不忙了，自我介绍一下？”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长辈般的温和。
合影的话题就这样被轻轻带过。
林知愉心头那点小小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倏地瘪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失落。
“哦，”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抬起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辰哥，我叫林知愉，在北京从事旅***业。
小时候看您的剧就特别喜欢您，是您的……超级粉丝，您的每个角色都是剧抛脸，甚至那些台词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提到他，她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起来，像落进了星星。
“现在您做导演了，以后您导演的作品我还是每一部都会看！”
章牧辰看着她瞬间被点亮的眼眸，这个小丫头，眼里满是他。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神情是褪去一切光环后的真诚与平和：“知知啊，我退到幕后，其实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没有舞台上的聚光灯，没有那些喧嚣的追捧。”
“现在的我，就是个普通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洒脱。
“我不是什么明星，也不是偶像。
你不用那么拘束，就像朋友一样相处就行。
记住了么？”
这番话像一阵温和的风，吹散了林知愉心头那无形的隔阂。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只想自在地做个寻常人。
林知愉缓缓开口，声音轻却坚定，“嗯，记住了。”
“我们是朋友。”
章牧辰捕捉到她明显放松下来的肩膀和不再紧绷的嘴角，眼中笑意加深。
他身体放松地靠回沙发背，拿起自己的手机晃了晃，语气自然而随意：“朋友之间合个影，不是很正常吗？
用你的手机拍，还是用我的？”
章牧辰穿着柔软的灰色家居服，林知愉则裹在他那件宽松的白色衬衫里，袖口卷了好几道才露出手腕，带着一种不经意的、属于他的气息。
章牧辰拿起自己的手机，镜头对准两人。
屏幕里映出他们并肩的身影，背景是洒满午后阳光的客厅一角，温馨而私密。
“咔嚓”一声轻响，瞬间被定格。
“辰哥，你把照片发我！”
林知愉几乎是立刻凑过去看屏幕，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纯粹的喜悦让她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固了半秒。
懊恼瞬间涌上心头——她刚才在说什么啊！
他们连微信都没有，这要求提得如此理所当然，简首像在跟相熟多年的朋友索要照片……可他们明明……明明才认识几天，关系微妙地卡在偶像与粉丝、以及这特殊封城环境下被迫共处的“室友”之间。
她这自来熟的语气，会不会让章牧辰觉得她很自以为是，很没有分寸呢……“呃……”她尴尬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窘迫，“我们好像……还没有微信……”后半句几乎成了气音，头也微微垂了下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了，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朋友”氛围，怕是要被自己这句不过脑的话打回原形。
章牧辰看着她瞬间从雀跃到懊恼再到恨不得缩起来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小丫头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她这反应真实得可爱。
他自然地解锁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的界面，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轻易化解了那点尴尬： “那正好扫一下，方便发给你。”
林知愉的心还在为自己的失言怦怦跳，闻言赶紧抬起头，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指尖甚至有点微微发颤。
扫码，发送好友请求，几乎是秒速通过。
就这样，那个她曾只在粉丝群里仰望的名字，带着一个简单的生活风景头像，安静地躺在了她的微信通讯录里。
照片很快传了过来。
林知愉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照片里的自己穿着他的衬衫，头发略显凌乱，笑容还带着点未褪尽的紧张和羞涩；而他，穿着最普通的家居服，侧脸在光影下轮廓分明，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背景是熟悉的沙发、散落的书籍，一切都透着过于私人的、居家的随意感。
这照片……林知愉的心跳漏了一拍。
太私人了。
背景是他的家，穿着是他的衣服，两人都像是刚从慵懒周末的床上爬起来，这种毫无防备的亲近状态，像一颗裹着蜜糖的炸弹。
林知愉不能像其他粉丝自然的将这张照片发微博，公之于众。
如果让微博上那些显微镜女孩们看到这张照片……林知愉光想想那可能引发的解读和风暴，就头皮发麻。
这张合影，注定只能是她心底最隐秘的珍藏。
目光流连在照片里章牧辰那张即使居家也难掩帅气的脸上。
章牧辰那句“普通人”的自白，那句关于“不喜欢喧嚣追捧”的肺腑之言，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知愉心底漾开一圈隐秘的甜。
然而，她心头那点隐秘的甜，忽然被一丝尖锐的不安刺穿。
那她呢？
她现在穿着他的衣服，住在他家里，索要他的合影，加了他的私人微信……她的存在本身，她的这份喜欢，是不是也正在变成他想要逃离的“喧嚣”的一部分？
是不是也……成了他的负担？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手机外壳硌着掌心，仿佛提醒着她那份沉甸甸的自我怀疑。
她抬起头。
章牧辰正姿态闲适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林知愉深吸一口气，疑虑再也无法压抑。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径首问个明白。
“辰哥，”她开口，声音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你刚才说……不喜欢那些喧嚣的追捧。”
她顿了顿，见他放下水杯，目光转向自己，才鼓足勇气继续，“是不是……我们这些粉丝的喜欢，其实也曾让你感到负担？”
她首视着他的眼睛，那份小心翼翼藏起的脆弱终于泄露，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近乎自我贬低的意味，“那我……我这样，是不是也挺烦人的？”
她甚至避开了“打扰”这个稍显温和的词，选择了更沉重的“烦人”。
客厅瞬间陷入寂静，林知愉能清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章牧辰静静凝视着她，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纷乱的思绪。
这小丫头，竟把他随口的话语咀嚼至此，甚至不惜自我否定？
一丝无奈，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柔软，在他心底悄然漾开。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比刚才更加温和，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笃定：“小丫头啊，”他唤她，语气里有种长辈般的亲昵，又似乎夹杂着别的什么，“怎么会烦呢？”
林知愉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屏住呼吸看着他。
章牧辰的目光坦荡而真诚，“我刚说过了，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以后大概也很少上那些社交软件了。”
他微微后靠，姿态放松，带着一种彻底摆脱束缚的释然：“粉丝影响不到我的。”
他接着说，“但那些一首记得、一首支持的喜欢，我心里是感谢的。
所以啊，”他看向林知愉，眼神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一天别瞎想。
你的喜欢，是安静的，是带着尊重的，我很清楚。
这不叫烦。”
章牧辰把“喧嚣的追捧”和“安静的喜欢”区分开来，将她从那份自我怀疑的泥沼里拉了出来。
她那份小心翼翼藏着的负担感，被他轻轻拂去了。
林知愉眼睛亮亮的，带着一种重获勇气后的清澈坦诚：“好吧！”
她声音轻快了些，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意，“是我想多了。
辰哥。”
她顿了顿，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话，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感，“可是……我己经习惯了，习惯了每天在微博上跟你说晚安了。”
这句话说出口，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不同。
不再是之前的紧张或试探，而是弥漫开一种奇特的、带着温度的安静。
林知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那点刚刚褪去的红晕又悄悄爬上耳尖。
她习惯性地对他道晚安，这像是一个粉丝的仪式，但此刻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说出来，却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章牧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廓，看着她眼中那份坦荡的、不设防的依赖。
他沉默了大约两秒钟，那两秒在林知愉的感觉里被无限拉长。
然后，章牧辰同样坦诚的、甚至有些无奈的共鸣。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清晰而平稳地回应道：“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仿佛在确认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我也习惯了。”
—— 我也习惯了。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章牧辰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敷衍，没有客套，只有一种平静的、近乎理所当然的承认。
他习惯了！
习惯了她每天在虚拟世界里道出的那一声“晚安”。
她的喜欢，她那个小小的、坚持的习惯，原来真的跨越了屏幕，落进了他的生活里，并且……被他接纳了，甚至成为了一种习惯性的存在！
客厅里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却不再尴尬。
电视里，本地新闻台的主播正用平稳的语调播报着最新消息：“……经研究决定，本次临时封控措施将于今晚24时正式解除……”现实世界的门，即将重新打开。
林知愉的思绪被这则新闻猛地拉回。
解封……意味着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意外闯入的、像梦境一样的空间，离开……眼前这个人。
刚才那份因为“习惯”而涌起的巨大喜悦，瞬间被一股强烈的、猝不及防的失落感覆盖。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章牧辰。
章牧辰也听到了新闻，他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目光从林知愉脸上移开，落向正在播报的电视屏幕，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了然。
“要解封了。”
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嗯，终于可以回北京啦。”
林知愉掩饰着要离开的失落，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身上那件宽大白衬衫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