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药铺学徒的惊魂夜
济世堂药铺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从窗纸透出来,在泥水横流的巷口划出一道斜斜的亮线。
沈知白跪在药碾旁,膝盖压着一滩暗红血渍。
他左手按着猎户的腹部,右手捏着金针,指尖发抖。
那人肚皮裂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卷,脾脏外露,血流得己经慢了,不是因为止住了,而是人快不行了。
“还撑得住吗?”
他低声问。
猎户眼皮颤了颤,没说话,只从喉咙里挤出半声哼。
沈知白咬牙,掀开药柜第三格,手指扫过一排瓷瓶。
地髓兰、龙血藤、七叶一枝花……都没有。
这些药名他背了十年,每一味都认得,可现在,一个都找不到。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沙漏。
还剩两刻钟。
师父周默生说过,脾伤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续脉,必死无疑。
而能续脉的药,全在后院密库,钥匙在他身上,从不离身。
可今晚他不在。
沈知白盯着药柜,忽然伸手抓起青虬膏,掀开罐盖,咬破左手食指,一滴、两滴、三滴血落进去,混成暗红色的糊状物。
他手抖得厉害。
以血入药,是禁术。
药性借施术者精血激发,效力翻倍,但反噬也翻倍。
轻则昏睡三日,重则经脉寸断,终身不能行针。
可不用,眼前这人,活不过半个时辰。
他把药敷上伤口,指尖刚收,药碾的缝隙里忽然渗出一道幽蓝光纹,细如发丝,一闪即没。
沈知白没看见。
他只觉得胸口一闷,左臂猛地烧起来,像有火蛇顺着经脉往上爬。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视线开始发黑,耳边响起低沉的嗡鸣,一声接一声,和心跳对上了。
他踉跄着扑向药柜,抓起一把寒心草塞进嘴里。
草叶冰凉,嚼碎后一股寒气首冲脑门,痛感被压下去一点。
可就在他指尖触到柜面的刹那——轰!
整排药柜炸开蓝光,震得屋梁落灰。
那些装着药材的瓷瓶、木匣、布包,全都化作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萤火,盘旋而起,汇成一条光流,首冲他眉心。
沈知白仰头,睁不开眼,只觉一股东西硬生生钻进脑子,烫得他牙关打颤。
左眉那道淡青色疤痕,微微发亮。
光流持续了三息,然后戛然而止。
药柜空了,只剩空瓶歪斜地躺着。
屋里安静得只剩雨声和猎户微弱的呼吸。
沈知白跪在地上,喘得像条离水的鱼。
他抬手摸眉心,皮肤滚烫,疤痕却不痛,反而有种奇怪的清凉感。
他低头看手,三枚金针还攥在掌心,沾了血,黏糊糊的。
外面井口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地底有东西在撞墙。
他撑着药碾站起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可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近,带着震动,连地面都在抖。
他从腰间解下三个青瓷小瓶,倒出三粒“封脉丹”,塞进嘴里嚼碎。
药力冲进心窍,心跳慢了一拍,痛感被强行压住。
然后他一步步往外走。
后院的枯井原本干得见底,连井绳都收了。
可现在,井壁渗出黑色黏液,滑腻腻地往下淌,空气中浮着几道扭曲的纹路,像烧红的铁丝弯成的符。
沈知白走近两步,脚下一空。
地面塌了。
他本能地甩出金针,钉住井沿,身体悬在半空。
低头一看,井底裂开一道幽蓝缝隙,深不见底,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那缝隙越扯越大,像布被撕开,中间浮出一道门。
青铜巨门,高九丈,宽三步,表面刻满符文。
那些字不是刻的,是活的,像蛇一样在门上爬行,时隐时现。
沈知白挂在井沿,手心全是汗。
门缝深处,一道影子缓缓浮现。
是个女人,背对着他,披着战袍,肩上扛着一把长剑。
她一动不动,可沈知白觉得她在看自己。
他想喊,嗓子像被掐住。
就在这时,左眉疤痕猛地一跳,一股热流冲进脑海。
他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不像是从外面来的:“你终于来了。”
沈知白浑身一震,差点松手。
那声音又说:“等了三百年,就等一个肯用血救人的人。”
他咬牙,左手死死抠住井沿,右手三枚金针还在,一根钉着井口,两根悬在空中。
门上的符文突然加速游走,青铜表面泛起波纹,像水一样荡开。
那女人的影子开始转头。
沈知白看见她的侧脸轮廓,锋利得像刀。
他想爬上去,可手臂抖得厉害,封脉丹的效力在退,经脉里的火又烧了起来。
他低头看井底,门缝己经张开三尺宽,里面漆黑一片,却能感觉到一股吸力,往里拽人。
他右手一松,一枚金针掉进裂缝,瞬间被吞没,连光都没闪一下。
他咬牙,左手发力,想把自己拉上去。
可就在这时,门内传出一声剑鸣。
不是响在耳边,是响在脑子里。
沈知白眼前一花,左眉疤痕烫得像要裂开。
他看见一段画面:漫天风雪,一座城楼,女人持剑立在尸堆之上,身后是燃烧的军旗。
画面一闪即逝。
他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按在了青铜门上。
门很冷,冷得像冰。
可他的手没缩回来。
门上的符文顺着掌心往上爬,钻进皮肤,一路冲向心口。
他想抽手,抽不动。
那女人的影子己经完全转过头,正对着他。
她的眼睛是银白色的。
沈知白张了嘴,却发不出声。
井口上方,雨还在下。
药铺屋檐的瓦松被风吹断,一根枯枝砸在井沿,溅起一串水花。
沈知白的手还按在门上,指尖发紫,青筋暴起。
门缝里的女人抬起手,也朝他伸了过来。
两人的影子在幽蓝光中重叠。
沈知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门内的嗡鸣,重新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