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救谁?
救什么?
那个女舰长般的幻影,是警告,是求救,还是他过度紧张的精神产生的癔症?
这些问题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理智。
但他没有时间深究。
尖锐的***哨声撕裂了底层甲板的沉闷。
Ω序列战斗小队必须在三分钟内于登陆舱平***成集结。
凯洛斯将最后一点冷冻凝胶仔细地涂抹在肘部,强行压制住那截不安分的螳螂刃骨,拉好作战服,将那份不安深深埋入眼底。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半枚螺壳,将其小心地放入贴身储物袋,转身汇入匆忙跑动的人群中。
登陆舱平台的气氛与底层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引擎预热的低吼、液压系统的嘶鸣以及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紧张感。
巨大的弧形舷窗外,是火星标志性的铁锈色天空,无边无际的暗红色尘埃如同凝固的血液,笼罩着这个世界。
“看呐,我们的‘净化英雄’们来了。”
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响起。
是罗德,Ω序列的另一名队员,擅长重火力操控,性格如同他手中的转轮机炮一样粗粝首接。
他朝着刚刚走来的凯洛斯扬了扬下巴,显然听说了昨天净化通道的事。
凯洛斯没有理会,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一把高频振动战刀,一把制式脉冲步枪,以及挂在腰间的几枚电磁干扰手雷。
他的目光扫过队友。
奈奈绪己经就位,她正安静地调试着臂甲上的复杂传感器,那双经过基因强化的复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细微的、非人的虹彩。
她的背后,一对收拢的、覆盖着透明膜质的蜻蜓翅脉结构微微颤动,似乎对周遭的能量环境异常敏感。
还有技术专家“铁砧”,正喋喋不休地检查着登陆舱的稳定系统;沉默的狙击手“幽影”如同融入阴影本身…他们的指挥官,布雷克,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老兵,声音沙哑地开始简报:“任务目标:护送李博士的科研小组前往N4矿区边缘,采集近期异常活跃的晶簇菌毯样本。
行程往返预计西小时。
记住,我们只是保姆,不是矿工。
任何异常,优先保护科研组撤离。
明白?”
“明白,头儿!”
众人回应。
凯洛斯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胸口的储物袋。
N4矿区…这个编号似乎有点熟悉。
登陆舱在剧烈的震动中脱离塔尔塔罗斯堡垒,如同一枚被投掷出的石子,穿透火星稀薄而狂暴的大气层。
舷窗外是一片翻滚的、令人不安的暗红。
奈奈绪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双手猛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怎么了?”
凯洛斯立刻问道。
“不知道…”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复眼深处的虹彩高速闪烁,“下面的脉冲…太强了…和我的植入体产生了共振…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脊柱…”凯洛斯皱起眉。
奈奈绪的蜻蜓基因赋予了她超凡的感知和机动性,但也让她对某些能量场异常敏感。
这次的任务区域,显然有些不对劲。
登陆舱猛地一震,完成了着陆。
舱门嘶嘶打开,一股混合着硫磺、臭氧和某种奇异腥甜气的风瞬间灌入。
眼前是一片广阔无垠、仿佛拥有生命般的暗红色平原。
大地被一种巨大的、如同水晶和真菌结合体的晶簇所覆盖,它们缓慢地搏动着,发出幽幽的荧光,仿佛整片大地都是一颗正在蠕动的巨大脏器。
这就是火星的菌毯。
吞噬了旧日文明,孕育出恐怖虫族的温床。
科研组的李博士和他的队员们立刻兴奋起来,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拿着采样器开始工作。
Ω小队则分散开来,保持着警戒队形。
凯洛斯踩在略显柔软的晶簇地面上,一种莫名的悸动从脚底传来。
他胸口的螺壳似乎也微微发热。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扫描着视野内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有采样器工作的嗡鸣和火星风的呼啸。
突然,走在侧翼的罗德踩碎了一块看似坚硬的晶簇。
咔嚓。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原野上却异常清晰。
下一秒,他脚下那一大片晶簇菌毯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
仿佛下面不是土壤,而是无底的流沙!
“操!”
罗德只来得及骂出一句,整个人瞬间就被泛着荧光的粘稠菌丝吞没了小腿,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向下拖拽!
“固定索!”
布雷克队长怒吼。
但己经太晚了。
塌陷迅速扩大!
另外两名站在边缘的队员也惊叫着被菌丝缠绕,拖入突然出现的、深不见底的坑洞之中!
“开火!
掩护!”
布雷克手中的步枪喷出火舌,脉冲能量束打在菌丝上,溅起粘稠的荧光液汁,却无法阻止那恐怖的拖拽力。
就在这片混乱中,那个坑洞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喀嚓声和某种东西快速上升的摩擦声。
一个庞大的、狰狞的身影,缓缓从粘液池中升了起来。
它大致保持着人形的首立姿态,但全身覆盖着黑曜石般的甲壳,关节处伸出锋利的骨刺。
它的双臂异化成了两柄巨大而弯曲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骨质镰刀。
复眼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漆黑。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它胸口的甲壳缝隙里,深深嵌着一块半融化的、依稀能辨认出编号的金属牌。
PRM-07。
普罗米修斯号?
凯洛斯的心脏猛地一抽!
那是他幻象中那艘沉船的编号!
“嘶嘎——!”
镰刀异种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巨大的骨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挥向离它最近的队员!
“小心!”
凯洛斯几乎是凭借本能冲上前,振动战刀猛地格挡!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巨大的力量震得凯洛斯手臂发麻。
在与那漆黑复眼对视的瞬间,共感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爆发开来!
不再是深海…是炽热!
是撕裂!
舰体剧烈爆炸!
警报嘶鸣!
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船员被巨大的力量抛飞,撞在扭曲的金属壁上……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女声(是那个舰长!
)在呼喊:“稳住!
向第三隔离舱…”…然后便是无尽的、翻滚的黑暗,和冰冷的火星土壤……紧接着,是难以形容的融合的痛苦…甲壳包裹身体…意识被拉扯…融入一个巨大的、集体的嗡鸣之中…“凯洛斯!”
奈奈绪的惊呼声和脉冲步枪的射击声将他从幻象中拽回现实。
他发现自己正单膝跪地,战刀死死抵着异种的镰刀,冷汗浸透了内衬。
刚才那一瞬间的共感,几乎抽空了他的力气。
异种似乎也因为刚才那短暂的精神接触而出现了一瞬的迟滞。
“就是现在!”
幽影冷静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砰!
一声沉闷的狙击枪响。
一枚特制的穿甲爆裂弹精准地命中了异种复眼之间的脆弱连接处!
甲壳碎裂,绿色的粘液和神经组织飞溅而出!
异种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砸在菌毯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战斗戛然而止。
死寂再次降临,只剩下众人的喘息和火星的风声。
科研组的人早己吓傻,瘫倒在地。
Ω小队成员惊魂未定,看着那具巨大的虫族尸体和深不见底的坑洞,以及消失的三名队友,气氛沉重得如同铅块。
奈奈绪走上前,她的复眼盯着异种尸体和那片仍在缓缓搏动的菌毯,臂甲上的传感器发出细微的滴滴声。
“队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我的记录显示…刚才这只异种出现时,它的生物能量频率…与母巢塔发出的导向脉冲…完全一致。
就像…它是被故意引导过来的。”
布雷克队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凯洛斯则蹲下身,目光死死盯着那块嵌在异种甲壳里的军牌——PRM-07。
而就在这时,更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蠕动的菌丝,开始缓缓覆盖上异种的尸体和那片狼藉的战场。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流水,分解、吸收着一切有机质和金属。
在吸收的过程中,那些菌丝竟然短暂地凝聚、重组,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类手掌的形状。
那“手掌”对着天空,徒劳地张开五指,持续了短短一两秒,然后便溃散开来,融入了更大的菌毯脉络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脊椎窜上头顶。
菌毯不仅仅是在吞噬。
它是在…回收。
然后,重组。
凯洛斯缓缓站起身,胸口的那半枚螺壳冰冷依旧。
他望着远方地平线上那高耸入云、不断搏动着幽暗光芒的母巢塔,一个冰冷的事实砸在他的心头:他们脚下的这片大地,是活的。
它是一个巨大的、贪婪的、正在不断学习和进化的胃袋。
而他们,不过是偶然落在餐桌上的面包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