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求生
林墨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床上，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一个金属与塑料构成的囚笼，将他的躯体囚禁在里面。
视线模糊不清，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晕染成一团迷蒙。
耳边各种仪器单调、冷酷的滴滴声就像是在为他的生命倒计时，每一次的滴答声都***着他的神经。
林墨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基因崩溃症晚期……非常罕见……恶化速度超出预期……”医生的声音仿佛还盘旋在他的耳边，具体说了什么，林墨记不太清了，无非是还有几个月，让自己好好活着的宽慰罢了。
我快要死了?那让我穿越到这里来的意义是什么?林墨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动了干裂的唇皮。
他原本拥有体面的工作、幸福的家庭、触手可及的光明未来。
却在某个寻常的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坐在这陌生医院的病床上，顶着一张陌生的脸，背负着别人的家人，更可怕的是，被迫得了这该死的绝症。
全身的骨骼深处无时无刻不在传来如同蚁噬般的疼痛，肌肉在肉眼可见地萎缩，他还算结实的肌肉，如今却覆盖着一层松弛的皮。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布满星星点点的淤青，稍微碰一下就可能破皮渗血。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伴随着肺部深处令人窒息的哮鸣音。
来到这里的三个月内，他试过了不知多少昂贵的进口特效药，见过了多少所谓专家的联合会诊。
家里那点可怜的积蓄早己经用完，他看着别人父母低声下气借来的钱，早己在一次次希望与绝望的轮回中消耗殆尽。
病床旁的床头柜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母亲早上熬好送来的小米粥，己经凉透了。
但是林墨连抬起手去拿的力气都没有。
窗外的城市己经染上了暮色，绚烂的灯光笼罩出这座城市浮夸的繁华。
林墨知道，在世界的另一端，无数健康鲜活的生命正在上演他们的剧本。
而他，连同承载着他意识的这具残躯，却像一件被遗弃的破烂，静静等待着被彻底遗忘。
“涛涛？
感觉怎么样？”
怜芸推门进来，声音刻意放得轻柔。
她是具身体主人的青梅竹马，是一个很温柔的女生，在这三个月里，她每天都来，在这具身体的脑海中，有着与他无数美好的童年回忆林墨费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那却比哭还要难看。
怜芸熟练地检查了一下他床头的监护仪，屏幕上的数字跳动着，心率偏快，血压偏低，血氧饱和度在危险的边缘徘徊。
她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他手臂上输液的流速，那淡黄色的液体是昂贵的营养剂和止痛药的混合物，维持着他最后一点体面。
“阿姨刚走，让我看着你点。
她说明天给你带点你爱吃的莲藕排骨汤，对了，这个月的月考我又是年级第一，等你好了，我带着你补习.....”小芸轻声的说着，她给林墨讲述着自己的生活，希望用自己的温暖消去这座房间内冰冷的感觉。
莲藕排骨汤？
陆饕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他原本的世界都无法喜欢上这道菜，这个女孩也和他不熟。
但是在回忆中和现在所经历的事情，都告诉他，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孩子，难道要告诉他自己不是他口中的涛涛，这未免太残酷了。
“谢…谢…”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更多的是一种礼貌性的回应。
全身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疯狂啃咬，将他的思绪搅得愈发混乱、焦躁。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我明明有自己幸福的人生！
为什么要把我丢到这里，承受这非人的折磨？
为什么父母为了1%的治疗可能性而散尽家财，低声下气，为什么这个叫怜芸的女生要在每次放学后都来照顾他，她长得不错，明明能有更好的社交！
为什么这具身体不能早点消失？
为什么要拖累这么多无辜的人！
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猛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整个胸腔都像要炸开。
小芸连忙扶住他，轻拍他的背，递过纸巾。
林墨咳得眼前发黑，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纸巾上赫然是一抹刺目的暗红。
血。
又咳血了。
怜芸的脸色变了变，眼眶微微的红了些。
“别激动，涛涛，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她赶忙帮着清理，动作轻柔而迅速。
林墨瘫软回枕头里，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这具身体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破船，正在沉没的边缘。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蔓延上来，首冲头顶。
他不甘心！
他才二十五岁！
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他有着光明的未来！
凭什么要这样毫无尊严地、一点一点地腐烂在这张病床上?他不接受！
强烈的求生欲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嘶吼，在他残破的躯壳内疯狂冲撞！
他想活下去！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哪怕像条狗一样爬行，哪怕出卖灵魂！
这念头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在内心深处无声地咆哮着，诅咒着这不公的命运，向任何可能存在的未知力量发出最卑微也最疯狂的乞求！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那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灵魂被抽干的枯竭感。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仪器冰冷的滴滴声变得遥远而模糊，怜芸焦急的呼唤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黑暗如同沼泽包裹了上来，显得无比的窒息，但又像是来自母亲的呼唤。
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沉睡了。
意识沉沦前的最后一刻，那强烈到极致的求生欲，化作最后一道无声的呐喊，在他灵魂深处炸响：“我…想…活！！！”
下一秒，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