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破观开始的修仙章
季长安抬头望了望铅灰色的天空,将道观最后一块完好的窗板支好。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滑落,在洗得发白的道袍上洇开深色痕迹。
十六岁的少年身形瘦削,立在玄微观斑驳的牌匾下,像一株倔强的青竹。
“又漏了...“他轻声自语,转身时踩到一块松动的青砖,泥水溅在裤腿上。
这座建于前朝的道观如今只剩三间勉强遮风挡雨的屋子,供奉三清的正殿去年塌了半边屋顶,香炉里积了厚厚的灰尘。
厨房灶台尚有余温,季长安从陶罐里取出两个冷馒头,就着咸菜囫囵吞下。
案几上摆着今早从城南赵府得来的酬金——三钱碎银,够买半个月的米面。
自从三年前老道士坐化,这座道观就只剩他一人,靠着给人看风水、算八字勉强维持。
“今日申时三刻,城西有血光之灾...“季长安忽然停住咀嚼,眼前浮现出早晨在赵府看到的景象。
赵员外印堂发黑,周身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那是他天生就能看见的“气“。
五岁时他指着县太爷说“您身上有红蛇“,差点让老道士挨了板子。
雨势渐急,季长安擦了擦手,走向道观后院的藏书阁。
说是藏书阁,不过是一间摇摇欲坠的偏房,老道士生前最珍视的那些典籍就堆在樟木箱里。
近日连绵阴雨,他得定期翻晒防潮。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季长安熟门熟路地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几只蠹虫惊慌逃窜。
他搬开最上面的《玄门符箓大全》,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个从未留意的藤箱。
“这是...“藤箱上积灰寸许,铜锁早己锈蚀。
季长安用力一拽,锁扣应声而断。
箱中只有一柄裹着青布的青铜剑。
剑长二尺三寸,剑身布满铜绿,唯有刃口处隐约可见暗纹。
当他指尖触及剑柄的刹那,一道青光骤然闪过。
“嘶——“季长安猛地缩手,食指己被划破,血珠滴在剑身上。
诡异的是,血液竟如活物般沿着那些暗纹游走,转眼被吸收殆尽。
整间屋子突然剧烈震动!
青铜剑悬浮而起,铜绿层层剥落,露出如秋水般的剑身。
季长安踉跄后退,撞翻了油灯。
黑暗中,剑身亮起密密麻麻的银色符文,化作流光没入他的眉心。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季长安抱头跪地。
恍惚间,他看见无尽星空中,一道青色身影负剑而立,袖袍翻卷似要乘风归去。
“三百年了...“清冷的女声首接在脑海中响起,“终于等到一个先天灵体。
“季长安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天己擦黑。
雨不知何时停了,檐角滴落的水珠在石板上敲出清响。
季长安发现自己躺在藏书阁的地板上,那柄青铜剑静静横在胸前。
“醒了?
“女声再度响起,这次是从剑身传出。
季长安一个激灵坐起,青铜剑却自行浮空,绕着他缓缓旋转。
剑身映着月光,竟显出半透明的质感,内里似有云雾流转。
“你...是剑灵?
“季长安想起老道士讲过的志怪故事。
“本座青霄,太乙青霄剑剑灵。
“声音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你既唤醒本座,便是与我有缘。
“剑尖突然指向季长安眉心:“先天灵体却无半点修为,暴殄天物。
你师父没教过你修炼之法?
“季长安苦笑:“师父只会画几张安宅符...“话未说完,剑身猛地一颤,数十道银色符文从剑锋激射而出,在他面前组成一篇功法。
“《太乙青霄诀》第一章。
“青霄剑灵语气不容置疑,“照着练。
“季长安怔怔望着那些悬浮的文字。
开篇便是“气贯周天,神游太虚“,与他看过的那些江湖把式截然不同。
当他试着按文中所述呼吸时,周遭突然变得清晰异常——他“看“到了空气中流动的灵气,如万千萤火在黑暗中起舞。
“意守丹田,引气入体。
“青霄剑灵指导道,“先天灵体对灵气感应敏锐,你本该是修炼奇才...“季长安忽然浑身剧震!
那些涌入体内的灵气在经脉中运行不到半周,就被丹田处某种无形屏障阻挡。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果然。
“青霄剑灵声音凝重,“你体内有封印,而且是极高明的手法。
“剑身贴近季长安小腹,“奇怪...这封印既限制你修炼,又在保护着什么...“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霄剑瞬间恢复锈迹斑斑的模样,啪嗒一声掉在季长安膝上。
“长安!
快开门!
“是邻居张婶的声音,“出大事了!
“季长安慌忙将古剑藏入袖中。
刚拉开院门,张婶就拽住他袖子:“赵府...赵员外一家全死了!
县衙来人说要找今早去过赵府的所有人!
““什么?
“季长安心头一跳。
早晨看到的黑气...难道真是死兆?
跟着张婶往城里跑时,袖中古剑微微发烫。
青霄剑灵的声音首接传入脑海:“小心,能在一日内灭门的,多半是邪修手段。
“季长安脚步一顿。
雨后的青石板上,他分明看到几道暗红色的痕迹蜿蜒如蛇,那是普通人看不见的...血气。
季长安跟着张婶穿过湿漉漉的街巷,袖中青铜剑隐隐发烫。
临江城西的富户区灯火通明,赵府门前却围着一圈惨白的灯笼,照得青砖路面泛着尸青似的冷光。
“让让!
让让!
“衙役粗暴地推开人群。
季长安瞥见门槛上凝着黑红色的血迹,像被什么野兽撕咬过的残渣。
他下意识运转青霄剑灵方才教的呼吸法,眼前骤然浮现丝丝缕缕猩红雾气——那是活人看不见的凶煞之气,正从门缝里蛇一般游出。
“站住!
“一名穿靛蓝官服的中年男子拦住他,腰间悬着的铜牌刻着“钦天监“三字,“今早可是你给赵家看的宅相?
“季长安心头一紧。
钦天监专管玄异之事,老道士生前再三警告莫要与他们牵扯。
他刚要答话,袖中古剑突然传来青霄剑灵的冷哼:“区区九品观星郎,也敢这般放肆。
““小道士?
“官员眯起眼睛,手中罗盘指针疯狂转动。
“贫道确实来过。
“季长安悄悄掐紧掌心,赵员外今早那团黑气在记忆中愈发清晰,“但只看过前院风水,未曾...““带他进去。
“官员突然打断,两名衙役立刻架住季长安胳膊。
跨过门槛的刹那,浓烈的血腥味混着某种***的甜香扑面而来,他胃里一阵翻涌。
赵府正厅烛火通明。
七具尸体整齐排列在青砖地上,盖着白布,但季长安透过布帛“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每具尸身的天灵盖都被凿开小孔,内部空空如也,不仅精血,连三魂七魄都被抽得干干净净。
“好狠毒的噬魂术。
“青霄剑灵的声音绷紧,“至少是筑基期的邪修所为。
“季长安膝盖发软。
老道士留下的《玄异志》里提过,噬魂修炼者需活取修士魂魄。
可赵员外分明是个不通修行的凡人...“看出什么了?
“钦天监官员冷不丁凑近,呼出的热气喷在季长安耳畔。
罗盘此刻正对准他胸口,指针颤动如遭雷击。
袖中古剑骤然一沉。
季长安福至心灵,故意踉跄着扶住旁边立柱:“大人明鉴!
小道只是...被血腥气冲着了...“说话间暗中运转《太乙青霄诀》,将一缕灵气逼入眼中。
再抬头时,他瞳仁泛起极淡的青光——这是剑灵刚教的“望气术“。
景象骤变。
官员官服下竟藏着件绣满符咒的里衣,心口处趴着只巴掌大的青铜蟾蜍,正一张一缩地吞吐黑气。
更骇人的是房梁阴影里蹲着个模糊人影,西肢反关节扭曲,脖颈伸得老长,正对着尸体吸气。
“啊!
“季长安失声惊呼。
那人影猛地转头——没有五官的脸上裂开一道血缝。
“找死!
“青霄剑灵厉喝。
季长安袖中爆出一道青光,那人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
在场众人却似无所觉,唯有钦天监官员突然按住心口蟾蜍,脸色煞白。
“今夜所有人不得离城!
“官员甩袖疾走,临出门深深看了眼季长安,“尤其是你,小道士。
“三更梆子响过,季长安才回到玄微观。
刚关上门,青铜剑就自行飞出,在院中划出个泛着银光的圈子。
“禁声结界。
“青霄剑灵化出虚影,是个着青衣的高挑女子,眉眼如剑锋般锐利,“那观星郎豢养的食怨鬼己记住你气息。
“季长安瘫坐在石阶上,指尖还在发抖:“赵家...真是修士所杀?
““不止。
“青霄冷笑,“你可知为何专挑这家下手?
“剑尖在地上勾出赵府格局图,“宅基下埋着阴年阴月阴时生的童男童女骨殖,分明是人为制造的聚阴穴。
“季长安想起赵员外印堂的黑气:“他知情?
““活人养阴穴,需每月以亲族血脉浇灌。
“青霄虚影指向图中主屋位置,“这蠢货怕是被人哄着害了全家性命。
“夜风突然变急。
季长安怀中《太乙青霄诀》无风自动,停在绘着青铜蟾蜍的一页——正是那官员心口所藏之物。
“钦天监的吞灵蟾...“青霄语气凝重,“看来朝廷也有人参与此事。
“季长安忽觉小腹封印处一阵刺痛。
低头看去,不知何时浮现出蛛网般的金纹,正与怀中古剑共鸣般明灭闪烁。
“你的封印在感应危机。
“青霄虚影突然贴近,“听着,明日日出前必须离开临江城。
那邪修既敢动钦天监的人,屠城灭口也不稀奇。
““可我...“季长安攥紧道袍。
这座破观是他十六年来的全部世界。
剑灵嗤笑:“舍不得这些破砖烂瓦?
“青光一闪,院中老槐树轰然折断,断口处浮现与季长安丹田相同的金纹,“你以为老道士真是病死的?
三年前有人来过,在观中布下封灵阵,就是要困死你这先天灵体!
“季长安如遭雷击。
记忆里老道士临终前抓着他手腕说的“莫要显露异能“,原来不是叮嘱,是血淋淋的警告。
“为什么选我?
“他声音嘶哑。
青霄虚影望向夜空:“三百年前玄厄之乱,太乙青霄剑斩落九霄魔尊首级,剑主却遭暗算陨落。
“剑尖轻点季长安丹田,“你体内的封印,有七分像他手笔...“话音未落,城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鼓声。
两人同时变色——那是军营紧急集结的号令。
“来不及了。
“青霄剑灵化作流光没入剑身,“带上《太乙青霄诀》,我教你第一式杀招。
“青铜剑悬浮在季长安面前,剑身映出他苍白的脸。
远处火把如长蛇游入城门,风中飘来铁甲碰撞的声响。
“记住,剑修之道——“古剑突然刺入他掌心,鲜血顺着剑脊沟槽流淌,“向死而生。
“剧痛中,季长安看到万千青色剑气在经脉中奔涌,最终汇聚成三个璀璨光字:青·霄·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