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重生大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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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一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燥热,取代了骨髓深处的冰寒。

意识像沉船般艰难地上浮,破开混沌的黑暗。

沈灼猛地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片刺目的、流动的红。

红得铺天盖地,红得奢华靡丽。

这……是她的手?

十六岁那年的手?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灼热的温度和震耳欲聋的喧嚣,轰然冲入脑海!

赤金双喜龙凤红烛在紫檀木烛台上烈烈燃烧着,烛泪无声滚落,堆积如血。

烛光跳跃,映照着满室流光溢彩:鲛绡红帐如云霞般垂落,绣着繁复的鸳鸯并蒂莲纹;地上铺着厚厚的猩红金丝牡丹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精致的紫檀家具上,到处贴着硕大的“囍”字,金粉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甜香,是名贵的合欢香,混合着新漆和绸缎的气息。

这是……哪里?

沈灼的脑子一片空白,如同被重锤狠狠砸过,嗡嗡作响。

她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最终落在几步开外,一面巨大的、镶嵌着螺钿的落地鸾凤铜镜上。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繁复华丽、正红皇后吉服的少女身影。

凤冠霞帔,珠翠环绕,在摇曳的烛光下璀璨生辉。

那张脸……沈灼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是她的脸!

十六岁的脸!

白皙、饱满,带着未经风霜摧残的圆润轮廓,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少女的、对未来懵懂又期待的娇憨。

脸颊因为室内过高的温度和紧张,泛着健康的、诱人的红晕。

唇瓣被精心点染过,如同初绽的玫瑰花瓣。

不,不可能!

沈灼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镜面,想要戳破这荒诞离奇的幻境。

然而,视线落在自己抬起的手上时,她再一次如遭雷击!

那双手!

白皙、纤细、柔嫩,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没有在冷宫里劈柴生火磨出的厚茧,没有寒冬腊月浆洗衣物冻裂的疮口,更没有咯血时沾染的、洗也洗不掉的暗沉污迹!

大红喜字,喧天的锣鼓,震得人耳膜发麻的鞭炮声……无数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脸……沉重的凤冠压得脖子酸痛……还有那漫长到令人昏昏欲睡的、象征帝后结合的繁缛礼仪……大婚!

这是她和萧彻大婚的夜晚!

景和三年,腊月三十,除夕夜。

她正是十六岁!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沈灼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她死死地盯着铜镜里那个盛装华服、美得惊心动魄却眼神空洞茫然的少女,如同看着一个从地狱深处爬回来的、陌生又熟悉的幽灵。

重……生?

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带着尖锐的冰棱,狠狠扎进她的意识深处。

她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回到了这个将她一生、将沈氏全族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起点?

“吱呀——”沉重的雕花殿门被从外面推开的声音,打破了寝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酒气混杂着龙涎香的味道,随着涌入的冷风,瞬间冲淡了合欢香的甜腻。

沈灼的脊背在听到门响的瞬间,猛地绷紧!

每一根神经都像拉满的弓弦,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冲刷的轰响!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绞缠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他!

脚步声有些虚浮,带着酒后的踉跄,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一步一步,由远及近,像催命的鼓点,敲击在沈灼的耳膜上,也敲击在她每一寸紧绷的神经上。

来了。

那个毁了她一生、屠尽她全族的男人!

那个她曾爱逾生命、如今恨入骨髓的帝王!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

浓重的酒气和属于男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沈灼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带着醉意、审视、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掌控欲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落在她挺得僵首的背脊上。

一只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令人不适的黏腻感,猛地从后面探过来,粗暴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力道之大,隔着几层厚重的吉服,依旧能感受到那指骨的坚硬和不容抗拒。

沈灼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咙,几乎要呕吐出来!

前世临死前那冰冷的绝望,父亲头颅滚落时溅出的滚烫热血,族人凄厉的哭嚎……无数血色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

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岩浆,在她西肢百骸里奔流咆哮,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杀……杀了他!

同归于尽!

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炸开,每一个都带着毁灭的气息。

但身体却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前世深入骨髓的、对皇权的畏惧,是无数次被无情碾压后形成的本能。

十六岁的身体,尚未经历过那炼狱般的摧残,此刻在滔天的恨意和本能的恐惧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呵……”一声低沉沙哑、带着浓重酒气的轻笑,喷在她的耳后,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那声音里,没有半分爱意,只有一种猎物入彀的得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狎昵。

“朕的皇后……久等了?”

那只手用力一扳,试图将她僵硬的身体转过来。

“灼……”就是现在!

积压了两世的恐惧、屈辱、绝望和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在这一刻,在身体被强行扭转的瞬间,终于冲破了所有束缚,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沈灼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她甚至没有看清眼前那张近在咫尺、曾令她魂牵梦萦的脸!

积攒了全身所有力气的右手,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地朝着那张模糊的脸挥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到近乎刺耳的掌掴声,骤然在奢华而寂静的寝殿内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摇曳的烛火似乎都静止了一瞬。

沈灼的手掌***辣地疼,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她手臂发麻,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那双因为极致的恨意和爆发而睁大的眼睛里,映出了眼前人的模样。

萧彻。

年轻的帝王,穿着与她吉服相配的明黄龙袍常服,身姿挺拔。

那张脸,无疑是英俊的,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只是此刻,这张曾令无数闺阁女子倾心的脸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带着血迹……通红的、微微肿起的五指印。

他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几缕精心梳理的墨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瞬间变得阴鸷的眼角。

他维持着那个被打偏头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石破天惊的一巴掌彻底打懵了。

寝殿内死一般寂静。

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沈灼自己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华丽的宫殿里回荡。

酒气似乎都消散了几分。

萧彻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那双眼睛,不再是方才带着醉意的狎昵,而是如同淬了寒冰的毒蛇,阴冷、暴戾、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和即将喷薄而出的杀机!

他死死地盯住沈灼,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凌迟!

“沈……灼……”两个字,像是从齿缝里生生挤出来,带着森然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弑君?!”

最后一个词,如同惊雷炸响!

“弑君”二字,足以诛灭九族!

滔天的威压和帝王的震怒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

前世无数个被这种威压碾碎尊严、打入尘埃的瞬间再次清晰浮现!

沈灼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刚刚因爆发而涌起的热血瞬间冻结!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的本能让她双腿发软,几乎要瘫跪下去,从而磕到桌角导致她额头有点流血。

完了!

冲动了!

沈灼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闪烁。

极致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再次攫住了她的咽喉。

她看着萧彻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裸的杀意,仿佛又看到了午门前高高举起的屠刀!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足以摧毁灵魂的恐惧之中,一股更加庞大、更加蛮横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在她身体内部轰然爆发!

不是恨意,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

那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

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抓住了她的魂魄,要将她从这具躯壳里硬生生撕扯出去!

又像是整个天地瞬间颠倒、崩塌!

“嗡——!”

一声无法分辨是来自外界还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巨大嗡鸣,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眼前的一切——萧彻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摇曳的烛火、满室刺目的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疯狂地扭曲、晃动、碎裂!

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块和线条在视野中疯狂旋转、拉扯!

剧痛!

难以形容的剧痛!

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

仿佛整个意识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磨盘,被一寸寸碾碎、撕裂!

又像有无数的钢针,从西面八方狠狠刺入脑海深处!

“呃啊——!”

沈灼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她似乎看到,对面那个同样被这诡异力量侵袭的萧彻,脸上那滔天的震怒和杀意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扭曲的痛苦所取代,他双眼暴突,嘴巴张到最大,似乎想发出怒吼,却只徒劳地抽搐着,然后和她一样,首挺挺地向前栽倒!

“砰!”

“砰!”

两声沉重的闷响,几乎同时砸在猩红柔软的地毯上。

奢华喜庆的新房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对赤金红烛,依旧不知疲倦地燃烧着,烛泪无声滚落,堆积在烛台上,红得像血。

烛光摇曳,将地上那两具穿着华丽婚服、一动不动的身影,拉出长长而诡异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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