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严崇礼尸骨未寒,陈保踪迹全无,唯余景瑜手中孤零零的一柄钥匙。
景琰的目光落在供案上。
孝端皇后的灵位前,半柱残香升起诡异的青烟,烟雾在“景瑜”二字上久久不散。
他忽然记起严崇礼临终前翕动的嘴唇,分明是“金簪”的口型。
“取孝端皇后神龛来。”
景琰剑尖挑开龛门。
金丝楠木神主牌后,静静躺着一支衔珠凤簪——正是当年帝后大婚时御赐之物。
景瑜突然扑来抢夺:“此乃大不敬!”
剑光闪过。
景瑜的右臂齐肘而断,喷涌的鲜血溅满孝端皇后的灵位。
景琰将凤簪插入金匮锁孔,机括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严崇礼竟将最后一把钥匙,藏在了仇敌的灵位之后!
金匮开启的刹那,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出。
没有预想的传位诏,只有一卷褪色的红绸。
展开时,几行血字如蜈蚣般爬满绸面:”隆庆廿三年腊月初七,皇西子景灏鸩杀先帝,伪制遗诏。
吾儿琰实为太子胤礽遗腹子,见***速奔漠北...“殿外突然杀声震天。
晋王的玄甲军撞开庙门,铁甲上凝结的血冰在火光下泛着暗红。
景煊踏过满地经幡,长刀指向金匮:“逆贼景琰!
你竟敢伪造先皇后遗书!”
“是不是伪造,王爷最清楚。”
景琰抖开红绸背面。
那里用金线绣着半幅地图,标注点正是晋王封地太原城外的黑松林。
景煊脸色骤变。
那是他私炼铁器的地下工坊!
混战在须臾间爆发。
当景琰的剑刺穿景瑜咽喉时,老亲王突然死死攥住剑刃,嘶声狂笑:“你母亲...淑妃...是自愿喝下那碗药的...”他吐着血沫指向孝端皇后灵位,“因为她发现...发现先帝和...”一支弩箭贯穿景瑜的太阳穴。
景琰猛地抬头,看见陈保站在飞檐上,手中劲弩还冒着青烟。
“殿下快走!”
幸存的东宫侍卫结成肉盾。
景琰被推入秘道时,最后看见的是陈保拾起染血红绸的诡笑,以及景煊劈向金匮的刀光——轰然巨响中,金匮炸开漫天金箔。
藏在夹层的真正遗诏飘落火海,“传位于西子景琰”八字在烈焰中蜷曲焦黑。
***地道的寒气渗入骨髓。
景琰在黑暗中摸索,指尖突然触到冰凉的金属。
举起火折子,一尊青铜朱雀灯台映入眼帘,灯盏里竟盛着凝固的血。
“此乃前朝末帝自焚处。”
阴影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裴琰提着染血的绣春刀现身,刀尖还挑着半块锦衣卫腰牌。
景琰剑指其喉:“安定门的火是你放的?”
“是郑沅。”
裴琰踢过一具尸体。
死者穿着户部郎中的官服,怀中掉出晋王府的狻猊令牌。
“郑尚书早将京城布防图卖给景煊。”
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烙铁印赫然是前朝皇室的蟠龙纹。
景琰瞳孔收缩:“你是戾太子遗孤?”
“我该叫你堂兄。”
裴琰的刀突然架上景琰脖颈,“淑妃娘娘当年为护你生母,亲手将毒酒灌进自己喉咙——这事严崇礼没告诉你吧?”
地道深处传来机械转动声。
裴琰脸色骤变:“陈保启动了‘铁穹’!”
他拽着景琰扑向暗河。
头顶石板轰然闭合的刹那,景琰看见石壁上刻着熟悉的字迹——正是严崇礼的笔迹:”玉在椟中求善价 钗于奁内待时飞“暗河寒水刺骨。
当两人浮出水面时,眼前竟是乱葬岗的万人坑。
风雪卷着纸钱漫天飞舞,无数新坟前插着招魂幡,幡上墨字犹未干:”弑君逆贼景琰伏诛于此“裴琰扒开冻土,露出半具棺材。
棺中尸体穿着太子常服,颈间致命伤与景琰佩剑完全吻合。
“陈保连你的替死鬼都备好了。”
裴琰冷笑。
他掀开尸体的衣襟,心口处赫然烙着与他自己相同的蟠龙印。
景琰抚过烙印,指尖发颤。
他突然撕开尸体的中衣,肩胛处淡红的胎记如展翅蝴蝶——这是他七岁***留下的伤疤!
“他们连这个都能伪造?”
裴琰骇然。
“不是伪造。”
景琰的声音浸透寒意,“这是我孪生弟弟景珏。
二十年前夭折的皇五子。”
他想起严崇礼临终塞给他的染血诏书。
展开时,背面不起眼的角落画着两只交颈鹤——正是淑妃当年绣在双生子襁褓上的图样。
风雪更急了。
景琰将弟弟的尸身推回墓穴,忽然摸到棺底凹凸的刻痕。
就着雪光辨认,竟是幅简略的皇宫地道图,其中一条密道首通陈保的私宅。
“你看这里。”
裴琰抹去墓碑积雪。
青石碑阴刻满蝇头小楷,详述着景煊与瓦剌可汗的盟约,落款处盖着晋王私印——而印泥的朱砂里,分明掺着御用批红特有的金粉。
景琰抓把雪擦脸,雪水混着血水流进嘴角。
他望向皇城方向,奉先殿的大火己映红半边天。
陈保烧的不是玉牒,而是能证明景琰身世的宗谱原件。
“去南京。”
景琰劈断墓碑,“找郑沅要回他偷走的东西。”
“什么?”
“严崇礼留给我的最后筹码。”
太子眼中映着冲天火光,“江南十州的盐铁专卖账册。”
雪夜中,两骑冲破招魂幡的重围。
景琰不知道,他怀中的染血诏书夹层里,严崇礼用密写药水留下了更致命的秘密——那上面记录着现任宗正景瑜,才是当年毒杀先帝的真凶。
而此刻太庙废墟里,陈保正从焦尸口中撬出一颗夜明珠。
珠光映亮他掌心的银针,针尖残留着七窍散的蓝芒。
老太监对着雪地里的金匮残骸躬身轻笑:“陛下,老奴这就送他们兄弟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