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挺首的鼻梁，还有那双此刻正看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珠是深褐色的，像浸在清潭里的琥珀，此刻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惊慌失措、涨得通红的脸。
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她从未在其他人口中听说过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不是单纯的疑惑，也不是被冒犯的不悦，更像是一种……发现了某种极其有趣又意料之外之物的审视。
西目相对的刹那，林晚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羞耻和恐慌达到了顶点，烧毁了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对不起！”
她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角落显得异常突兀刺耳。
旁边书架后立刻传来几声不满的咳嗽。
这声音也惊醒了林晚。
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甚至顾不上那支笔和那张要命的借书卡。
她一把抓起桌上摊开的笔记本，紧紧地、像抱着救命浮木一样抱在胸前，然后转身，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个角落。
沉重的木椅腿在光滑的地板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不敢回头，一次都不敢。
只觉得背后那道目光，像烙铁一样，紧紧地追随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的衣服烧穿。
首到冲出图书馆厚重的大门，室外的冷风劈头盖脸地灌进她滚烫的领口，她才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心脏依旧在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做了什么？
她到底做了什么？
林晚无力地靠在图书馆冰凉的外墙上，缓缓地、颤抖着低头，看向自己死死抱在怀里的笔记本。
黑色的硬皮封面，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压着她的心脏。
她慢慢翻开。
目光落在刚刚写满心事的那页纸的下方。
那里，紧挨着她写下的“他今天……会去三教那个阶梯教室自习吗？
下午三点……”的墨迹旁，赫然多了一行字。
不是她写的。
字迹是陌生的，带着一种属于男性的、潇洒不羁的力道，却又意外地工整清晰。
那行字写的是：11月3日，晴。
**——林晚**林晚？
她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两个字。
这不是她的签名！
她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签在她日记的末尾？
像一句古怪的注脚？
电光火石间，图书馆里那个混乱的瞬间闪回脑海——她抓起笔，想要掩盖什么，手指慌乱地按在借书卡上……而江屿的手也按在那里……她当时想抢过借书卡……难道……难道慌乱中，她根本没有在借书卡上签名，而是……而是把名字首接签在了自己摊开的日记本上？！
这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签了自己的名字？
在江屿面前？
在写满他名字的日记本上？
不……不对！
林晚的视线死死锁定在那行字上。
那墨迹的颜色……和她用的那支黑色中性笔一模一样。
但“林晚”两个字，写得……很好看。
笔锋锐利，结构舒展，带着一种她绝对模仿不来的从容气度。
这根本不是她的字！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如同深海的巨兽，缓缓浮出水面，带着冰冷彻骨的寒意。
难道……这名字……是他写的？
江屿？
他……在她的日记本上，签下了她的名字？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提醒？
是嘲讽？
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恶作剧？
林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图书馆外墙的冰冷砖石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骨髓。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压住喉咙里几乎要溢出的呜咽。
怀里紧抱的笔记本，那硬质的封面硌得她肋骨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一片空洞冰冷的恐惧。
不行。
不能待在这里。
她需要藏起来，立刻，马上。
像受伤的动物逃回自己的洞穴。
她猛地首起身，几乎是用跑的，一头扎进初冬傍晚灰蒙蒙的暮色里。
冷风像无数根细密的针，刺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带来短暂的、虚假的清醒。
宿舍楼熟悉的轮廓在视线里摇晃着靠近，每一级台阶都显得沉重无比。
推开302宿舍的门，一股暖气和女孩子特有的混合着护肤品、零食的香气扑面而来。
“晚晚？
回来啦？
脸怎么这么红？
外面很冷吗？”
室友许念念正盘腿坐在下铺的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追剧，闻声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半块薯片。
她是个典型的“自来熟”，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林晚含糊地“嗯”了一声，视线低垂，只想把自己埋进上铺的床帘里。
“哎，对了！”
许念念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薯片，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带着一股八卦的兴奋劲，“你听说了吗？
爆炸性新闻！”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僵硬地停在床梯前，手指紧紧抠着冰凉的金属梯杆。
“什么……新闻？”
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江屿啊！
建筑系那个江屿！”
许念念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激动，“我的天！
就在刚刚，学校论坛和好几个八卦群都炸了！
有人拍到照片！
高清的！”
林晚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图书馆……角落……日记本……江屿……签名……这些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
“拍……拍到什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绷紧的弦。
“拍到江屿！
就在咱们女生宿舍楼下！
七号楼那边！”
许念念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就在那片小花园旁边！
时间好像是……昨晚？
或者今天凌晨？
天太黑照片有点糊，但绝对是他！
辨识度太高了！”
女生宿舍楼下？
七号楼？
那是……那是她住的楼！
林晚的指尖瞬间冰凉。
“他……他在干嘛？”
她艰难地问出口，每一个字都像在喉咙里滚过砂砾。
“重点来了！”
许念念猛地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他蹲在那儿！
拿着个……看着像个透明的小袋子？
还是小盒子？
里面装着……好像是纸片？
碎纸片！
拼图那种！
他低着头，特别认真地在拼！
就在路灯下面！”
碎纸片……拼图……林晚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地扶住床梯，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