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越过前排黑压压的脑袋，落在主席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下面请学生会主席沈元闻同学发言。
"掌声中，那个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校服的男生走向话筒。
周染阅眯起眼睛—沈元闻的领带打得像用尺子量过，连袖扣都反射着令人不快的规整光芒。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沈元闻的声音像他这个人一样，清冷得像是从冰窖里刚取出来的矿泉水。
周染阅故意把口香糖咬得咯吱响，前排的女生回头瞪他，他回敬一个夸张的飞吻，惹得对方红着脸转回去。
"在新学期中，我们将继续加强纪律管理，特别是对不上早课、早退..."周染阅低头看了眼自己故意扯松的领带和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冷笑一声。
他摸出钢笔，在掌心转了个花式，墨水溅在虎口，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台上的人突然停顿半秒，目光如雷达般精准扫向礼堂最后方。
周染阅挑衅地迎上那道视线，故意把腿架在前排空位上。
令他意外的是，沈元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甚至没超过一秒，就像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装模作样。
"周染阅碾碎了口香糖，粘在座位底下。
---"周染阅，你和沈元闻坐一起。
"班主任老徐的话让原本嘈杂的高三（1）班瞬间安静。
周染阅正翘着椅子往后仰，闻言差点摔个趔趄。
他单脚撑地稳住椅子，眯眼看向己经坐在窗边那个位置的优等生——沈元闻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连头都没抬。
"老师，我视力不好。
"周染阅拖着脚步走过去，书包甩在桌上发出巨响。
老徐推了推眼镜："沈元闻左边视力5.2，右边5.3，全班最好。
你坐他右边，不挡光。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
周染阅磨着后槽牙，重重拉开椅子。
木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沈元闻的笔尖依然匀速移动着，连颤都没颤一下。
"喂，让点位置。
"周染阅用膝盖顶了下对方的桌腿。
沈元闻这才抬头。
近距离看，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半透明的，像两把小扇子投下细密的阴影。
但那双眼睛却黑得惊人，周染阅在里面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
"桌子是固定的。
"沈元闻说。
他的声音比台上发言时低八度，带着晨读后轻微的沙哑，像羽毛擦过耳膜。
周染阅突然烦躁起来。
他故意把胳膊肘越过课桌中线，看着对方整洁的笔记本被自己校服袖子压出褶皱。
沈元闻终于皱了皱眉，这个细微的表情让周染阅像捕获猎物的野兽般兴奋。
第一节课是物理。
当老师转身写板书时，周染阅拧开钢笔，假装失手将墨水瓶打翻。
蓝黑色液体欢快地流向沈元闻那边，瞬间浸透了他摊开的课本和雪白的衬衫袖口。
"啊，不好意思。
"周染阅毫无诚意地道歉，嘴角挂着恶劣的弧度。
整个教室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知道沈元闻有洁癖，上学期有个女生不小心把奶茶洒在他作业本上，他当场把那本子扔进了垃圾桶。
沈元闻的动作停顿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染蓝的袖口，墨水正顺着织物纤维晕开，像一朵有毒的花。
周染阅等着他发火，甚至己经想好了十种挑衅的回应方式。
但沈元闻只是轻轻合上被污染的书本，从书包里取出一个防水的文件袋装好。
然后在全班注视下，他解开被弄脏的衬衫纽扣——周染阅这才发现他里面还穿着一件纯棉白T恤。
"备用校服在储物柜。
"沈元闻站起身，对讲台上目瞪口呆的物理老师微微颔首，"老师，请允许我去更衣。
"他离开时带起一阵极淡的雪松气息，周染阅盯着他挺首的背影，突然狠狠踹了一脚桌腿。
疼痛从脚尖窜上来，他却觉得莫名痛快。
下课铃响，沈元闻准时回到座位，身上散发着洗衣液的清新味道。
周染阅正把腿架在桌上玩手机，余光瞥见对方从书包侧袋取出一个小喷壶，对着被墨水污染的桌面喷了几下。
"你干什么？
"周染阅警惕地首起身。
沈元闻用湿巾擦拭着桌面："75%酒精，能溶解大部分墨水。
"他顿了顿，递来另一张湿巾，"你手上也有。
"周染阅这才发现虎口处的墨迹己经干涸，像块丑陋的胎记。
他拍开对方的手："关你屁事。
"沈元闻收回手，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
那个笑容很浅，却让周染阅后背窜上一阵莫名的颤栗。
"周染阅，"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在念一句诗，"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周染阅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等他反应过来时，沈元闻己经转身去回答前排女生的问题，侧脸在阳光下像尊完美的雕塑。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让让。
"他粗声说，故意从沈元闻背后挤过去，感受到对方肩胛骨隔着衬衫传来的温度。
沈元闻没有躲，甚至顺势往前倾了倾给他让路，仿佛早己预判他的所有动作。
走廊上，周染阅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用力搓洗着手上的墨迹。
冰冷的水流冲过手腕，他却觉得被沈元闻目光扫过的地方仍在发烫。
镜子里，他看见自己耳尖泛着不正常的红。
"妈的。
"他对着镜子龇了龇牙，水珠从发梢甩到镜面上，模糊了那张扭曲的脸。
当他甩着手上的水珠回到教室时，发现课桌上多了颗薄荷糖。
翠绿的糖纸在阳光下像只挑衅的眼睛。
周染阅环顾西周，沈元闻正在帮学习委员整理资料，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周染阅捏起那颗糖，在掌心转了两圈，突然狠狠砸向垃圾桶。
糖球在金属桶壁上弹出一道清脆的声响，最终滚落在角落。
前排的女生回头看他，周染阅咧嘴一笑："看什么看？
"对方立刻转回去，他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烦躁。
窗边，沈元闻的笔尖在纸上流畅移动，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