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出租屋里亮得刺眼,是医院催缴母亲天价手术费的冰冷通知,叠加着父亲被带走调查时绝望的眼神。
窗外暴雨如注,砸在玻璃上,也砸在她摇摇欲坠的心上。
她颤抖着手,删除了手机里所有关于“陆沉屿”的联系方式——那个她曾用尽全部热情去追逐、此刻却连累都成为奢侈的名字。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最终,她只给那个暗恋她多年、此刻唯一能伸出援手的富家子周昀泽,发去一条简短到残忍的信息:“我答应你的条件。”
屏幕熄灭,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
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听着窗外的雷声,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碎的声音,是寂静无声的轰鸣。
七年后的阳光,透过“遗光博物馆”巨大的玻璃穹顶,切割成无数道锋利的光柱,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新建筑特有的、混合着尘埃与无机质涂料的味道。
林晚星站在光柱的边缘,微微垂着头,专注地检查着工具包里修复古琴所需的特制刀具。
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卡其色工装裤和米色棉麻衬衫,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却透着疲惫的脖颈。
曾经的“小太阳”林晚星,如今是业内颇有名气的文物修复师,尤其擅长古乐器。
岁月磨平了她的棱角,沉淀为一种近乎透明的沉静,像蒙尘的珍珠。
“林老师,”助理小跑过来,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轻微的回响,“陆设计师他们团队的人己经到了,在‘声韵厅’等您过去调试那台明代古琴的声学效果。”
“好,我马上过去。”
林晚星的声音平稳,只有捏着工具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陆设计师?
这座城市姓陆的设计师很多,不会那么巧……她深吸一口气,推着装有那台珍贵古琴的恒温恒湿推车,走向声韵厅。
厚重的隔音门推开,里面正在进行一场关于空间声学模拟的讨论。
主位上,一个穿着剪裁精良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姿态挺拔如松。
他微微侧着头,正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回应着什么,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只是一个背影。
林晚星浑身的血液却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太熟悉了……即使隔了七年的漫长时光,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也在一瞬间认出了他——陆沉屿。
命运像一个残酷又狡黠的魔术师,在她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重新开始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将她推回了那个她亲手埋葬、也埋葬了她的地方。
她几乎立刻就想转身逃离。
“林老师?
古琴调试好了是吗?”
博物馆的项目负责人热情地招呼她,声音引起了会议桌旁所有人的注意。
主位上的男人缓缓转过身。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阳光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鼻梁高挺依旧,下颌线却绷得比记忆中更加冷硬成熟。
他眼中的锐利锋芒经过时光淬炼,沉淀为一种更深邃、更疏离的迫人气势。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惊愕,没有疑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冻结空气的冰冷审视。
西目相对的刹那,林晚星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强迫自己站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份被生活磨砺出来的、岌岌可危的平静迎上他的视线。
他薄唇紧抿,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空气死寂,连讨论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几秒钟后,他忽然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却丝毫未染笑意,反而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清晰无误地开口:“林晚星?”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滑过地面,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久违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清瘦得近乎单薄的身影上扫过,最后锁住她低垂的眼帘,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或者,我应该叫你,‘失踪者’?”
那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林晚星的心底。
七年的苦熬、委屈、无处倾诉的酸楚,都在这一刻翻涌而上,几乎冲破她理智的堤防。
她甚至能尝到口腔里弥漫开的淡淡血腥味——是她自己咬破了嘴唇。
她猛地抬起头,眼底有瞬间的刺痛和难以抑制的水光,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沉寂覆盖。
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咬住了下唇,将那声几乎要溢出的哽咽死死咽了回去。
沉默在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声韵厅里蔓延,冰冷而沉重。
她知道,这场跨越了漫长时光与无数误解的重逢,才刚刚开始。
而陆沉屿那道冰冷目光深处翻涌的,究竟是无解的恨意?
还是……被时间层层包裹、从未真正熄灭的炽烈火焰?
她自己也无法确定,那悄然悸动的心痛里,是否还藏着一点点不敢奢望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