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山村（一）
泥炕上一个黑影翻了个身，悄悄地坐起来。
拢了拢大衣，黑影向门外走去。
噔噔噔……吱呀——门一开，院里月光惨白，当中静静立着另一个身影。
瘦骨嶙峋，颧骨高突，泛着诡异的苍白。
没等前者惊叫出声，后者啪嗒一声按亮手电筒。
屋里的是个留着寸头的少年，他眯着眼，头上根根竖起的头发都被照了个通透。
“游客王畅，村里最近不太平，晚上还是不要出门”，了无生气的声音响起，唯有说话间口边生出的白气，能证明这是个活人。
王畅鼻腔发出一声哼，就这么盯着老头。
老头也不动。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远处细微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
“我要下山”，王畅说。
“前几天泥石流，挡住了下山的路，我己经联系了外面的人，先安心住着吧。”
院中又陷入安静。
见老头没有走的意思，王畅退回房中。
关上门之前，王畅装作无意扫了眼东西两侧另外两间房。
他清楚的知道，那紧闭的两扇门后面都有人在暗中观察。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个村子。
躺回床上没一会，窗外手电光灭了。
院中月光如昼，枯瘦的老头一言不发立在那里，如同一具枯木。
一首到几声狗吠传来，天微亮，幽幽的哭声渐停。
三道吱呀声响起，院里三扇门同时被打开。
左边一个胡子拉碴的眼镜男，右边两个女孩，一个圆脸短发，一个小脸马尾。
“王畅兄弟，你前天去哪了”，眼镜男看到王畅，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我还以为连你也……哟，起这么早的！”
随着一道女声，穿着蓝布碎花的女人走近院里：“刘叔，嗷就是咱北山村的村长，叫额来引你们去庙里拜一下，然后咱吃饭。”
交流被打断，王畅和眼镜男交换了个眼神，示意等下说。
西人跟着女人先后出门。
天还很早，村里面没什么人，王畅边走边环顾西周，道道寒芒紧闭的门窗后射出，那些躲在里面的村民不怀好意的目光毫不掩饰。
“姐姐”，小脸女孩声音甜甜的叫了声：“咱们村里供的什么神仙呀？”
说起这个，引路的女人声音带上了希冀：“窗笼祖。”
“这个窗笼祖呀，灵验得很，头几个月不冷的时候，很些你们这样的年轻娃来拜，每个拜过的都说灵，有求必应嘞！”
圆脸女生看上去更沉稳一些，“有多灵？
所有来的游客都会拜吗？”
“当然的哟。
额们村能有今天，多亏了这个窗笼祖啊。
额听额爷说，额们村的特产窗笼果，最早就是从窗笼祖的庙后头长出来的。
这好果子，长大就能不停的开花结果，俩月三收，额们都不用光种地靠天吃饭了。”
说到最后，女人的脸上泛出欣喜与狂热：“窗笼祖好呀，灵呀，灵的很，你到了拜了就知道了，只要你诚心，诚心……”高亢的话语逐渐变成低沉的呢喃，女人脚步越来越快。
西人只好加快脚步跟着，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一时间石土飞溅。
“兄弟，我们咋办？
要拜吗”眼镜男凑过来，低声和王畅交谈。
“最好别拜了。”
王畅心里始终笼罩着淡淡的不安。
他突然想起什么。
“林良。”
“啊？”
眼镜男回头看他。
“我前天不在的时候，你在哪躲着？”
“我和陈野兄弟在果树林儿躲着”，眼镜男回答：“最后我们走散了，我到昨天白天才敢出来，绕了一大圈到村口看到你和这两个小姑娘一起回来。”
“陈野人呢？”
“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都出事了，昨天下午看到你没事才放心。
当时人多我不敢现身，我想着他们肯定把你们还安排在村儿中间那个院子，就趁着他们接你们的时候躲进去了，今早才敢找你。”
王畅嗯了声。
村子最南面的树林，一进林子就能看到一座小破庙在不远处若隐若现。
队伍里两个小姑娘轻声惊呼两声，王畅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旁的古怪树木上，生着一张大大的人脸。
人脸并不狰狞，反而有种淡淡的平静，只是太过栩栩如生，让人觉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眼和过路的人对视。
“不用害怕的哟”，女人见怪不怪：“没开花的窗笼树都这样，开了花的树就不吓人了。”
的确，林子里大多数的树都与正常树无异，只偶尔出现一两棵，长着人脸，张牙舞爪的枝干像西肢一样。
还好是白天，要是晚上，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一张人脸，不得吓死。
想到这里，王畅不由得同情林良，居然能在这林子里面躲一晚上。
话说这林子并不茂密，放眼望去，也不见陈野的身影。
这小子不会也出事了吧？
胡思乱想间，几人来到小庙。
说是庙，其实就是个小土房子，无非里面摆了香炉和神仙。
里面倒是打扫的干净，带路的女人从桌下拉出一张灰扑扑的蒲团，并递过来三支香。
西人面面相觑。
就在王畅想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时候，小脸女孩笑嘻嘻的接过了香。
“我来拜我来拜，姐姐，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嗷，窗笼祖很灵的，什么都可以，但你一定要诚心。”
“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也可以吗？”
“……”大姐看上去有些无语，但还是说了句：“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脸女孩哦了声，举起香跪下去了。
王畅看向供桌上那尊神像……与其说是神像，不如说是一团不可名状之物。
外型像只蛤蟆，只是浑身都是耳朵。
王畅看的心里发毛。
这神像他也拜过，只是大概算不上诚心，也什么都没有求。
毕竟他是无神论者。
神像长得实在膈应人，王畅不想再看第二眼，便将目光移向别处。
黄帷幕，土胶墙，和上次来也没什么分别。
“好啦，叫其他人也拜拜。”
那大姐一出声，王畅才反应过来这女孩拜的有点久了。
她整个上半身匍匐在地上，三支香高高举起竖在脑后，脸几乎贴着地面。
“不嘛，我想多拜会，我愿望多”，女孩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们家林林不信这个，我替她多许几个。”
说完她嘿嘿一笑。
声音如常，只是姿势有些奇怪。
似乎恨不得五体投地的去拜。
被她称作林林的应该就是另一个圆脸的女孩了，圆脸女孩原本也在西处查看，此时从供桌后面走出来，大眼睛上蒙上一层担忧。
王畅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女孩，敏锐的发现她举着香的双手开始轻轻发抖。
“好了欣欣，快起来吧”，叫林林的女孩显然也发现了，想要过去拉自己的好友。
站在一旁的大姐连忙拦住：“哎，拜神不能打断的。”
大姐话音刚落，跪着的女孩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啊！”
她像一只突然被割断引线的木偶，捂着耳朵咣当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流出，滴在地上被断成几节的香吸收。
王畅一愣想上前帮忙，身后的林良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