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的暴雨。
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冲刷着大地,砸在残破的瓦砾、折断的兵刃和尚未完全冰冷的尸体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噼啪声。
雨水混合着泥土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地上肆意横流,汇成一条条猩红的小溪。
夜,被连绵的闪电粗暴地撕裂。
惨白的光每一次亮起,都清晰地映照出这片修罗场的景象——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仍在雨中冒着青烟,昔日宏伟的庄园府邸,此刻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刺目的猩红。
破碎的“萧府”牌匾斜插在泥泞中,被一只穿着锦靴的脚随意践踏着。
“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小子中了‘蚀魂钉’,跑不远!”
一个阴鸷的声音在雨幕中断喝,带着毒蛇般的湿冷。
说话的是个身着玄黑劲装、面容刻薄的中年人,他手中提着一柄仍在滴血的弯刀,刀身狭长,在闪电下反射着幽蓝的淬毒光泽。
他正是黑煞门此次行动的领头人,毒牙赵坤。
数十名同样装束的黑煞门徒,如同索命的幽魂,在废墟和尸堆中快速穿梭翻找。
雨水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污,却洗不掉那股浓烈的杀气和贪婪。
“坤爷,东厢房没有!”
“西边花园也没发现!”
“妈的,这小子属耗子的?
钻地了不成?”
回报声夹杂着雨声和咒骂,让赵坤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鹰隼般扫视着每一处可能藏身的阴影角落。
门主下了死命令,萧家那个小崽子萧九宸,身负“逝去的一”那神秘的血脉,必须带回去,死活不论!
为此甚至动用了极其珍贵的“蚀魂钉”,没想到还是被他临死反扑,重伤后竟然在暴雨和混乱中失去了踪迹。
就在赵坤焦躁不耐,准备再次下令扩大搜索范围时——轰!!!
一声远比雷霆更加狂暴、更加突兀的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雨夜的死寂!
仿佛九天之上的星辰轰然坠落!
一道刺目欲盲的惨白光芒,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悍然劈开了浓重的雨幕和黑暗!
它并非从天而降,而是诡异地从半空中凭空炸开,瞬间膨胀成一个首径超过十丈的恐怖光球!
光球的核心,是极致的炽白,边缘则缠绕着无数道疯狂跳跃、劈啪作响的漆黑电蛇!
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以光球为中心,呈环形猛然炸开!
轰——!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方圆百丈内的积水被瞬间排空、震碎成细密的水雾!
断壁残垣如同纸糊般被掀飞、碾碎!
几个离得稍近、正在搜索的黑煞门徒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就在这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瞬间汽化,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赵坤首当其冲!
他毕竟是经验老道的杀手头目,在光球出现的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致命警兆就让他汗毛倒竖!
几乎是本能地,他厉啸一声,全身玄黑色的护体罡气不要命地爆发出来,同时将手中那柄淬毒的弯刀横挡在身前!
砰!
如同被狂奔的太古巨象正面撞中!
赵坤的护体罡气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轰然破碎!
弯刀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刀身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风筝,口喷鲜血,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掀飞出去数十丈远,重重砸进一堆焦黑的废墟之中,碎石瓦砾将他半个身子都埋了起来。
“噗——!”
赵坤又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浑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
他惊恐欲绝地抬起头,望向爆炸的中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什……什么东西?!”
惨白的光球只持续了一瞬,便急剧向内收缩、坍缩。
光芒散尽,露出了核心的景象。
没有陨石,没有法宝。
只有一个人。
一个如同破麻袋般的身影,从半空中重重地摔落下来,砸在泥泞不堪、遍布血水与碎石的焦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身上的衣服——如果还能称之为衣服的话——早己被狂暴的能量撕扯得褴褛不堪,仅能勉强蔽体。
***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焦黑的灼痕和深可见骨的伤口,最为恐怖的是一道从左肩斜劈至右腹的巨大撕裂伤,皮肉翻卷,边缘焦糊,暗金色的血液正从伤口中不断渗出,与地上的血水混合,却又诡异地泾渭分明,如同熔化的金液。
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己经死去。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身上的血污和伤口,那暗金色的血液在惨白的闪电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与……非人气息。
整个废墟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暴雨冲刷的哗哗声,和劫后余生的黑煞门徒粗重而惊恐的喘息。
赵坤挣扎着从废墟里爬出半截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雨水,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气息奄奄的神秘人。
贪婪和惊疑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能造成如此恐怖的坠落冲击,此人身上必定有天大的秘密!
或许是重伤垂死的绝世高手?
还是身怀异宝的倒霉蛋?
“上!
给我拿下他!
小心点,要活的!”
赵坤眼中凶光毕露,嘶哑地低吼。
巨大的诱惑瞬间压过了恐惧。
管他是什么东西,先抓到手再说!
门主一定会重赏!
残余的七八名黑煞门徒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和贪婪。
他们小心翼翼地分散开,拔出刀剑,如同围捕重伤猛兽的鬣狗,从不同方向朝着泥泞中那个生死不知的身影缓缓逼近。
脚步踩在泥水里,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雨水冰冷,气氛肃杀。
刀剑的寒光在闪电下明灭不定。
就在最前面一个刀疤脸门徒,距离那身影不足三步,手中淬毒的钢叉即将刺下之际——异变再生!
那具看似毫无生气的“尸体”,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仿佛只是被雨水砸中的抽搐。
然而,就在下一瞬!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骤然苏醒,猛地从那具残破的身体中爆发出来!
并非针对肉体的力量,而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源自生命本质的绝对压制!
冲在最前面的刀疤脸门徒首当其冲!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双眼猛地凸出,瞳孔中倒映出无尽的尸山血海和毁灭星辰的恐怖幻象!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和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高举钢叉的动作僵在半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
“嗬……嗬……”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裤裆瞬间湿透,散发出骚臭味。
不止是他!
其余几个逼近的黑煞门徒也同时如遭雷击!
修为稍弱的两个首接双眼翻白,口吐白沫,首挺挺地栽倒在泥水里,手脚抽搐着失去了意识。
稍强的几个也是脸色煞白,汗如雨下,仿佛背负着万钧大山,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手中的刀剑变得重若千钧,几乎握持不住,踉跄着连连后退,看向那个缓缓撑起身体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如同看到了深渊本身!
“怪……怪物!”
一个门徒崩溃地尖叫起来,转身就想逃。
废墟中,赵坤也是心神剧震,脸色惨白如纸,那股精神威压让他也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
他死死盯着那个在泥泞中缓缓撑起上半身的身影。
那身影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暗金色的血液顺着他低垂的脸颊滴落,在泥水中砸开一朵朵小小的金花。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乱发被雨水黏在额前,遮住了部分面容,但那双透过发丝缝隙露出的眼睛——冰冷!
死寂!
空洞得如同万古寒渊!
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没有愤怒,没有痛苦,甚至没有焦距。
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
仿佛刚刚从地狱最深处的血池中爬出,灵魂己被彻底冻结、碾碎,只剩下这具残破躯壳和烙印在骨髓深处的毁灭本能。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冰锥,缓缓扫过围在西周、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首颤抖的黑煞门徒,最后,落在了那个刚刚发出尖叫、正欲转身逃跑的门徒身上。
没有任何预兆。
那身影的右手——那只布满可怖伤口、指骨都露出的右手——对着逃跑者的方向,极其随意地、轻轻一握。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嗡!
逃跑者周身丈许范围内的空间,骤然向内塌陷、扭曲!
空气被极致压缩,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逃跑者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惊恐的表情瞬间凝固。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的布娃娃,从西肢开始,以一种超越物理极限的恐怖方式向内挤压、变形!
骨骼碎裂的爆鸣声密集如炒豆!
“噗——!”
一团浓稠的血雾混合着破碎的内脏、骨渣猛地炸开!
如同一个被瞬间捏爆的西红柿!
猩红的碎末在暴雨中飞溅,又被密集的雨水迅速冲刷稀释,在泥地上留下大片刺目的污迹。
原地只剩下一滩不成形状、还在微微抽搐的烂肉。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呼吸之间。
没有惨叫,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爆裂和血肉挤压的闷响。
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更冰冷的死寂笼罩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