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里揣着半张泛黄的舆图,边角被手指捻得发毛。
图上用朱砂勾着个歪歪扭扭的“渊”字,那是她偷偷从藏经阁角落翻来的,据说标记着禁地陨魔渊的方位。
“就一炷香,拿到血焰花就走。”
她咬着唇,将洗得发白的宗门裙摆掖进腰带,露出纤细却结实的脚踝。
十六岁的年纪,筑基初期的修为,本该在演武场跟着师兄们练剑,此刻却像只偷食的松鼠,踮脚掠过结着晨露的草叶。
大师兄快撑不住了。
那邪修的寒毒霸道得很,丹药灌下去像石沉大海,长老们束手无策时,她在一本残破的古籍里瞥见了“血焰花”三个字——生于至阴之地,能焚尽天下寒毒,唯陨魔渊深处或有。
陨魔渊是青云宗的禁忌。
入门时师尊就说过,那里封印着“不该醒的东西”,历代弟子靠近者,轻则废去修为,重则神魂俱灭。
可她看着大师兄日渐发紫的嘴唇,夜里总能听见他压抑的痛哼,什么规矩禁忌,早就被心火烧得一干二净。
穿过第三重护山大阵时,苏清鸢的灵力险些被结界弹飞。
她咬着牙将师尊赐的护身玉佩贴在阵眼,那温润的玉饰竟泛起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啃噬了一口。
“吱呀——”脚下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苏清鸢猛地顿住,抬头望去,眼前的景象骤然变了。
浓雾散开,露出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
崖边立着块丈高的黑石,上面刻着三个古老的篆字,笔画扭曲如挣扎的鬼影,正是“陨魔渊”。
风从渊底卷上来,带着股陈腐的铁锈味,刮在脸上竟有些疼。
她深吸一口气,拽住崖边垂落的古藤往下滑。
藤条又粗又硬,磨得手心发烫,不知滑了多久,脚下才踩到实土。
渊底比想象中更暗,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光。
地面铺着厚厚的灰,踩上去悄无声息,像是走在陈年的骨殖上。
苏清鸢捏了个照明诀,指尖腾起的微光却只能照亮身前三尺,再远些,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舆图上的标记越来越清晰。
她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暖意往前走,忽然,余光瞥见一抹红。
在前方空旷的谷地中央,竖着座丈高的石台,台身由暗黑色的金属铸就,上面爬满了青黑色的纹路,像是无数细小的蛇在蠕动。
石台顶端,停放着一具同样材质的棺椁,棺盖紧闭,边缘缠绕着数道碗口粗的锁链,链身刻满了金色的符文,正随着她的靠近,微微闪烁着微光。
而那抹红,就开在棺椁正上方。
是血焰花。
花瓣红得像凝固的血,边缘却跳跃着细碎的火焰,明明灭灭,却一点也不烫,反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暖意。
它的根须没入棺盖的缝隙里,像是从那沉寂的黑暗中,硬生生钻出来的生机。
苏清鸢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放轻脚步靠近石台,刚要伸手去摘,指尖却在离花瓣寸许的地方顿住了。
锁链上的金色符文忽然亮了起来,像活过来似的沿着链身游走,发出细微的嗡鸣。
石台的纹路也跟着亮起,青黑色的光与金色交织,在地面投下诡异的影子。
“不好!”
她暗道一声要糟,转身想退,可那血焰花像是有魔力,吸引着她的目光。
大师兄痛苦的脸在眼前闪过,她咬了咬牙,猛地伸手按了下去。
指尖触到花瓣的刹那,暖意骤然变成刺骨的冰寒,顺着手臂首冲心口。
“咔嚓——”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苏清鸢猛地抬头,看见缠绕棺椁的锁链,正从最中间那根开始,寸寸断裂!
金色的符文像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暗黑色的链身,随即“哐当”一声砸在石台上,震得她脚下的地面都在颤。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断裂的锁链接连坠落,在空旷的渊底炸响,回音层层叠叠,像是无数沉睡的魂灵被惊醒。
她吓得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那具玄铁棺椁的盖子,缓缓向上抬起。
一道缝隙裂开,比渊底的黑暗更浓的墨色涌了出来,带着股睥睨天下的威压,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想跑,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看着那缝隙越来越大,首到露出里面的人。
那是个男人。
他穿着件样式古老的玄色长袍,墨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后,几缕垂落在胸前。
他似乎刚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微微侧着头,下颌线绷得很紧,肤色白得近乎透明。
然后,他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瞳孔是极深的紫,边缘却镶着圈流动的金,像是将整个星河的冷寂与炽烈,都揉碎在了里面。
目光扫过来时,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亘古的漠然,仿佛在看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苏清鸢的神魂像是被那目光穿透,瞬间一片空白。
男人缓缓坐起身,玄铁棺椁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断裂的锁链,动作慵懒,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万年了啊……”他的声音很哑,像是蒙着层厚厚的灰,却清晰地传到苏清鸢耳中,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震得她耳膜发麻。
男人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那双紫金色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
“是你?”
他微微偏头,看着那个缩在石台下,脸色惨白如纸的小姑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把吾叫醒的?”
话音刚落,苏清鸢忽然感觉指尖传来一阵灼痛。
她低头看去,只见刚才触碰血焰花的指尖,竟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是朵含苞待放的花,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而石台上,那男人的手腕内侧,同样的印记,悄然亮起。
渊底的风,骤然变得凛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