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传得最凶那天，她早产了。我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护士说：“孩子爸爸别紧张。

”我没解释。因为病床上那个虚弱的女人，

正用口型对我说：……1我搬着最后一箱啤酒进店时，后背已经湿透了。七月的太阳毒得很，

晒得水泥地发烫。抹了把汗，我习惯性抬头看向对面三楼那扇窗——浅蓝色窗帘半拉着，

隐约能看见个人影在晃。"看啥呢浩子？魂都飞了！"隔壁老王叼着烟，顺着我目光往上看，

"哦——又惦记人家小寡妇呢？"我耳根子一热："胡扯啥！人家怀着孕呢，多不容易。

""要我说，你俩挺配。"老王吐着烟圈，"你三十出头没对象，她年轻守寡——""王叔！

"我直起身，货箱重重放在地上，"林姐丈夫是救人没的，英雄！您嘴上积点德。

"老王讪讪地走了。我叹了口气，目光又飘向那扇窗。人影不见了，

只剩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摆动。我知道林雨晴肯定又没吃午饭。上周三我去送水果，

亲眼看见她家冰箱里除了半盒牛奶啥也没有。孕妇怎么能这么凑合？我转身拿了袋全麦面包，

又挑了几盒高钙牛奶。结账时犹豫了下，往塑料袋里塞了瓶孕妇维生素。"哟，这么贴心？

"收银小妹冲我挤眼睛。我没搭腔，拎着塑料袋出了门。太阳晒得我头皮发烫，

上楼梯时心跳莫名其妙加快了。站在302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才敲门。等了半分多钟，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林姐？我是对面301的张浩然。"我又敲了三下，力道加重了些。

还是没反应。我心里咯噔一下。上周物业老李还说，这栋楼就数林雨晴家电表走得最慢，

有时候整晚都不亮灯。我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压根没她号码。"林姐！

"我拍门的声音把隔壁住户惊动了，"您没事吧？"正要去找物业，

突然看见门缝底下渗出一小滩水。我蹲下摸了摸，凉的。"水管漏了？"我立刻掏出钥匙串，

找出张硬卡片。老式防盗门的锁舌不太灵光，我捣鼓了十几秒，"咔嗒"一声轻响。

推开门那刻，我愣住了。林雨晴瘫坐在厨房门口，睡裙下摆全湿透了，黏在大腿上。

她脸色惨白，右手死死按着肚子，左手撑着地想站起来。爆裂的水管在她身后喷着水花，

整个厨房像下了暴雨。"张...张先生..."她声音抖得不成调，

"抱歉...我..."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差点在积水里滑倒。关掉总闸后，

水管立刻哑了。转身时看见林雨晴正艰难地往沙发上挪，睡裙后面湿透贴在臀部，

曲线一览无余。我赶紧别过脸："您坐着别动，我去拿拖把。"等我从阳台找来工具，

林雨晴已经蜷在沙发一角，用抱枕挡在腹部。她头发还滴着水，睫毛上挂着水珠，

不知道是自来水还是眼泪。"要不要去医院？"我弯腰拖地，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您脸色很差。""不用..."她声音像蚊子叫，

"就是...肚子有点紧..."我动作顿住了。上周社区医院来做孕产知识宣传，

我路过时听了一耳朵，说宫缩是什么感觉来着？"我送您去妇幼保健院。"这回不是商量，

我直接掏出车钥匙，"您现在能走吗？"林雨晴摇摇头，嘴唇咬得发白。

我这才注意到她小腿在发抖，指甲都泛青了。"得罪了。"我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来，

轻得让我心惊。上次这么抱人还是三年前送醉酒的表弟回家，可怀里这个轻得像片叶子。

下楼时林雨晴一直攥着我衣领，呼吸喷在我脖子上，热得反常。我把她放进副驾驶，

发现她睡裙领口湿了一片，隐约透出内衣轮廓。我赶紧脱下防晒外套给她盖上。"安全带。

"我提醒道，自己嗓子莫名发干。妇幼保健院的急诊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严肃女人。

她听完描述，掀开林雨晴裙子时瞪了我一眼："家属出去等。

""他不是..."林雨晴虚弱地解释，但门已经关上了。我在走廊长椅上坐立不安。

墙上"孕产期心理健康"的宣传画里，有个和林雨晴差不多月份的女性在微笑，

可现实中的孕妇正独自在诊室里忍受痛苦。半小时后医生出来，

眼镜片后的目光缓和了些："先兆流产，需要卧床静养。你是她丈夫？""邻居。

"我搓着手，"她...情况严重吗？""营养不良，贫血，还有轻度抑郁倾向。

"医生递来一叠单据，"去拿药吧，记得补充蛋白质和铁剂。"回到小区已经晚上七点多。

我一手拎着药袋，一手搀着林雨晴。楼道里碰见遛狗的李阿姨，

老太太眼神在我们之间转了转，欲言又止。"今天谢谢您。"进门后林雨晴终于开口，

"医药费我明天...""不急。"我把药分门别类放好，"您先休息，我煮点粥再走。

"厨房里爆裂的水管已经修好了——下午我特意打电话叫了物业。

淘米时我听见卧室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勺子差点掉进锅里。热粥的香气弥漫开来时，

哭声停了。我端着碗轻轻敲门："林姐，趁热吃点儿？"林雨晴靠在床头，

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看到粥碗时她明显怔了下："皮蛋瘦肉粥？

""听说...孕妇吃这个开胃。"我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突然瞥见墙上挂的结婚照。

穿警服的男人搂着穿婚纱的她，两个酒窝里盛满幸福。

我仓促地移开视线："那我先...""能陪我说会儿话吗？"林雨晴轻声问，

"就...十分钟。"我拖了把椅子坐下，发现她手腕细得能看见骨头。

照片里圆润的脸蛋现在瘦出了尖下巴，只有隆起的腹部证明生命在延续。

"陈昊...我丈夫，"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框，

"他救人那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水珠砸在粥碗里。我默默递上纸巾，

听她断断续续讲那个海边救人的故事。讲她怎么眼睁睁看着丈夫被浪卷走，

讲获救孩子的家长至今没露过面，讲她搬来这个小区是因为受不了原来邻居同情的眼神。

"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刚才...他动了！

"掌下的肌肤温热柔软，某个地方突然鼓起个小包，又迅速滑开。我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却撞进她含泪的笑眼里。那一瞬间，我鬼使神差地说："明天我来送早餐。"清晨六点，

我被闹铃惊醒。迷糊了几秒才想起承诺，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豆浆机嗡嗡作响时，

我对着镜子刮胡子，不小心在下巴划了道口子。创可贴贴歪了，我索性又换了两个，

看起来像被家暴了似的。"蠢死了。"我对着镜子嘟囔，手里煎蛋却金黄完美。

302的门铃响到第三遍才开。林雨晴裹着珊瑚绒睡袍，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

眼睛肿得像核桃。"早..."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还没..."我把保温袋塞进她手里："趁热吃。中午我回来送饭，您别开火了。

"转身要走，却被拽住衣角。林雨晴低着头，露出截白皙的后颈："钥匙...给你一把吧。

"声音越来越小，"万一又..."钥匙还带着体温。我把它套进钥匙环时，

发现和自己钥匙扣是同一款便利店赠品，都是褪了色的卡通熊。接下来两周，

我的生活轨迹完全变了。每天雷打不动三趟往302跑，周末还拉着老妈来教煲汤。

老太太临走时偷偷掐我胳膊："这姑娘不错，就是...""您别瞎想。

"我往老妈包里塞了盒阿胶糕，"人家丈夫是烈士。"七月底的暴雨来得突然。

我关店回家时，看见林雨晴站在楼道口张望。她穿着宽松的孕妇裙，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手里攥着把滴水的伞。"怎么站这儿？"我小跑过去，发现她拖鞋全湿透了。

林雨晴把伞往我这边倾斜："看你没带伞..."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

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我突然发现她左脸颊有个小酒窝，以前居然没注意到。"傻子。

"我接过伞，鬼使神差地抹了把她脸上的雨水，"感冒了怎么办？"这话说得太亲昵，

两个人都愣住了。上楼时谁都没说话，只有雨声填满沉默。

那晚我梦见自己牵着穿婚纱的林雨晴，醒来时心跳快得吓人。冲了个冷水澡，

早餐时不敢看她的眼睛。变化发生在八月中旬。我拎着菜市场买的活鱼回来，

看见楼下围了一群大妈。人群中央，林雨晴正弯腰捡散落一地的苹果，

肚子碍事得让她动作笨拙。"哎哟，小张回来啦？"李阿姨嗓门洪亮，

"我们正帮你媳妇儿捡东西呢！"林雨晴猛地抬头，脸涨得通红。我挤进人群，

发现她手指在发抖。"谢谢各位阿姨。"我挡在林雨晴前面，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不过林姐丈夫是消防英雄，咱们别开这种玩笑。"回家后林雨晴一直没说话。

我在厨房杀鱼，听见卧室传来啜泣声。举着沾满鱼鳞的手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他们...说我勾引你。"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成调，

"说陈昊才走半年我就..."我气得太阳穴直跳："谁说的？我找她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