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阳光残忍地明亮,照着坠落者凝固的诡异。
陆沉撞开尖叫的人墙,满地狼藉。
肢体扭曲如弃置的玩偶。
深红近黑的血在镜面地砖上蜿蜒,反射刺目天光。
嗡——无声的噪音撞进耳道深处,尖锐、冰冷,像烧红的钢针扎进颅骨。
陆沉猛吸一口气,牙关紧咬,太阳穴突跳。
他捂住耳朵。
没用,那声音在脑子里搅动、切割。
他抬头,视线掠过破碎的肢体,凝固在坠亡者的脸上。
微笑。
数百张脸,嘴角挂着弧度一致的微笑。
松弛,安详,带着诡异的满足。
比满地血腥更让陆沉胃里翻腾,寒意从尾椎窜上头顶。
阳光照不进这片被死亡和怪笑统治的修罗场。
西周的混乱——警笛、嘶吼、呕吐——像隔了层毛玻璃。
世界被按了静音键,只有颅内那根“钢针”的嗡鸣愈发尖利。
他闭眼,在强制的听觉空白中驱动异于常人的感知。
像黑暗中的猎手,捕捉最细微的声息。
血滴落声,衣料摩擦声,电流嘶嘶声……涌入,过滤。
然后,他抓住了。
在那片巨大的死亡“寂静”里,一丝极微弱、极低频的嗡鸣残留。
低到超越人耳极限,如同深海巨兽的次声哀鸣。
它盘踞在听觉底层,带着非自然的、冰冷的秩序感,像一条毒蛇钻进颅骨,缠上脑干。
嗡鸣里,是纯粹的、无机的死亡。
陆沉猛地睁眼,脸色惨白,额角冷汗涔涔。
他踉跄一步,扶住隔离带栏杆,指关节发白。
胃里的东西冲上喉咙,他弯腰对着地砖剧烈干呕,只有胆汁。
每一次痉挛,都让颅内毒蛇缠得更紧。
---市中心警局停尸房,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冷冽气味。
惨白顶灯照着不锈钢台面上排列的裹尸袋拉链,泛着森冷光泽。
法医动作麻利而沉默,器械碰撞的轻响在死寂中回荡。
陆沉靠墙站着,后背紧贴冰冷的瓷砖墙。
他闭着眼,那低频嗡鸣的余毒,像跗骨之蛆,在听觉神经深处低吟。
每一次心跳,都被无形噪音放大,沉重敲打耳膜。
一个法医走来,手里拿着刚打印的报告,纸页边缘带着温热。
他脸上是疲惫混杂着难以置信。
“陆警官,”法医声音单薄,“初步结果…诡异。”
他把报告递过去。
陆沉睁眼接过。
目光锐利地刺向“特殊发现”栏。
特殊发现:1. 所有受检对象耳蜗结构异常。
2. 基底膜及毛细胞区域检测到不明结晶化物质沉积。
3. 结晶呈扭曲螺旋状,微观结构高度一致…4. 初步判定为高强度、特定频率声波冲击导致的定向生物组织结晶化损伤…“结晶?”
陆沉的声音沙哑如砂纸磨木。
他捏着报告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瞬间皱裂。
那些扭曲螺旋状的微小晶体,仿佛透过纸背烙印在视网膜上。
法医被他眼中的寒光慑住,后退半步:“是…从未见过…像是被特定的声音…硬生生震成这样的。”
他徒劳地摇头,“绝不是意外或精神疾病。”
哐当!
停尸房厚重的金属门被猛地撞开。
身材魁梧的陈警督大步闯入,脸色铁青,浓眉紧锁,带着压抑的暴躁。
目光如探照灯,钉在陆沉和他手中皱巴巴的报告上。
“陆沉。”
炸雷般的声音激起回响,“外面翻天了,媒体堵门、上面施压、市民恐慌,你躲在这看死人?”
他几步跨到陆沉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灯光,劈手夺报告。
陆沉手腕一翻,避开。
他抬头,脸色苍白,眼中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迎向陈警督逼视的目光,毫无退缩。
“声波武器。”
陆沉的声音不高,如淬冰刀锋,切割沉闷空气,“那些人,是被极低频声波武器杀死的。
耳蜗结晶就是铁证。
这不是***,更不是集体癔症。”
“放屁”陈警督勃然大怒,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陆沉脸上,“声波武器?
科幻电影看多了。
几百人跳楼就因为听到什么?
荒谬!
纯粹荒谬!”
他烦躁挥手,“现在要紧的是安抚民众,控制舆论,不是让你异想天开,制造恐慌。”
他指着报告,手指因愤怒颤抖:“结晶?
能说明什么?
***,未知病毒,就算是声波,也是该死的音响坏了,巧合。
懂吗?
现在,立刻滚出去善后。
再散播这种鬼话,你就脱了这身皮,滚去档案室养老。”
每一个“巧合”、“荒谬”、“鬼话”,都像重锤砸在陆沉被嗡鸣折磨的神经上。
停尸房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地压住胸口。
他死死盯着陈警督那张因愤怒扭曲的脸,视线仿佛穿透皮肉,看到对方颅骨内固执僵化、拒绝“异常”的思维回路。
颅内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尖锐如电钻凿骨。
剧痛排山倒海,撕裂意识。
陈警督的面孔开始模糊晃动。
一股暴戾混合着失望的冰冷熔岩,在胸腔轰然爆发,冲垮堤坝。
就在陈警督唾沫横飞的瞬间,陆沉动了。
没有争辩,没有怒吼。
他猛地抬手,一把抓住胸前那枚银色的警徽。
指节因用力发白,指尖深掐进金属边缘。
嗤啦——刺耳的布料撕裂声。
别针崩开。
警徽被一股凶狠的蛮力,硬生生从制服上撕扯下来。
下一秒,他攥着那枚带体温的徽章,手臂划出短促暴戾的弧线,朝停尸房冰冷光滑的地面,狠狠掼下。
当啷——金属撞击地面的脆响,带着颤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炸开。
警徽剧烈旋转、摩擦,发出尖啸,滑行撞上不锈钢停尸台桌脚,静止。
冰冷光泽在惨白灯光下闪烁,映出陆沉燃烧冰焰的眼,也映出陈警督脸上彻底冻结的暴怒。
停尸房落针可闻。
法医手中的器械也沉寂了。
陆沉不看地上的警徽。
他的目光越过僵立的陈警督,投向台子上那些耳蜗嵌着死亡结晶的尸体。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斩断一切的冰冷力量,每个字如淬毒冰锥:“这不是集体癔症,”他重复,声音清晰穿透凝滞的空气,“这是谋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警督铁青的脸,定格在那双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上。
“用声音做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