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等程不约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走出深洞的疯老道那脸“唰”地一下就松了,嘴角耷拉着,肩膀垮着,活脱脱像只刚偷吃完鸡的黄鼠狼,吊儿郎当得能晃出残影来。
这副尊容才是程不约认识的疯老道。
“小子,”他往块石头上一坐,二郎腿翘得老高,“你说,在这世间修仙练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字啊?”
程不约正了正衣襟,一脸肃穆:“弟子以为,是‘义’字当先。”
疯老道“嗤”了一声,头摇得像拨浪鼓:“义......?
那玩意儿能当钱花还是能挡刀子啊?
正经人谁天天把这字挂嘴边?”
程不约一怔,又想了想:“那……是仁?
对他人仁就是对自己善?”
“仁?”
老道把眼一斜,抠了抠耳朵,“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看,临云山庄的,向天举,以“仁义”治理山庄,结果还是被小人出卖了,死在了三里巷子,喊破喉咙也没见人来救他;再看龙虎山的应虚道长,平时道骨仙风的,为了仙剑“时光沧海”不知道背地里害了多少人。
天机府的管事,迎月桥的锁匠,胭脂铺的刘二姐,白鹭书院的张学士,还有那……”他唾沫横飞地举了一长串例子,从正道仙家门派到官场私塾,从卖糖葫芦的到开镖局的,听得程不约晕头转向。
“好了师傅,嘴皮子是自己的还是让它歇会吧,你就告诉我是什么字吧?”
疯老道一拍大腿,揭晓答案:“是“逃”!”
程不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逃?
这……这算哪门子道理啊?”
“你懂个屁!”
疯老道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刚出道,手无缚鸡之力,江湖上随便蹦出个阿猫阿狗都能把你揍得哭爹喊娘,不跑等着挨揍啊?
保命懂不懂?
命都没了,还谈个屁的江湖!
修个屁仙,炼个屁魔!
长个屁生,娶个屁邻村的二丫啊!”
一顿神屁之后,程不约认可的用力点了点头。
疯老道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道:“今儿个,师傅就传你第一套惊天地,泣鬼神的心法,此功一出,任你刀山火海,龙潭虎穴,皆可全身而退,毫发无损……”程不约激动的心跳加快,屏息凝神,等着听什么惊世骇俗的秘籍心法。
“它......,就叫......‘跑得快’!”
程不约嘴角抽了抽,差点躺在地上,心想这名字也太敷衍了吧,跟村口二傻子的外号似的,靠谱吗?
疯老道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补充道:“当然,此功全称甚为霸气,名曰......什么来的?”
疯老道手指沾了点唾沫翻开书页念道:‘乾坤无敌,寰宇第一,三界独尊,万法不侵,唯我独跑,逍遥自在,极速瞬步大法’,简称‘跑得快’。”
好家伙,这一大串名字砸下来,程不约顿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走路都想飘起来——这哪是不靠谱,这分明是高大上啊!
就炼它了。
叫什么名来的?
对!
“跑的快”。
一旁的莫回首羡慕的泪眼汪汪的:“师弟,师傅真是偏爱你啊!
把乾坤无敌,寰宇第一,三界独尊,万法不侵,唯我独跑,逍遥自在,极速瞬步大法,都交给你了。
你要努力啊!”
疯老道和程不约同时伸出了大拇指:“人才啊!”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程不约揣着那颗激动得怦怦首跳的心,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所属山洞内,刚想练习心法,突然想起疯老道嘱咐的话,赶忙将石门掩上,抖手将黑魂符咒赋予石门之上。
程不约端着下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石门有什么特殊门道。
最后一拍脑袋:“我在这研究这破石门干什么啊?
抓紧时间练习心法啊!”
,他抖手祭出心法口诀,一行行泛着绿光的文字就浮现在了石壁之上。
程不约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学着老道的样子沉声道:“乾坤无敌……呃,那个,跑得快大法,起!”
话音刚落,他卯足了劲儿往前冲,结果脚底下被块突出来的石头一绊,“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鼻子差点撞在对面的岩壁上。
洞里的蝙蝠被这动静惊得扑棱棱乱飞,黑黢黢的翅膀扫得他后颈首发痒。
程不约爬起来揉着膝盖,嘀咕道,“不行,没有参透。”
他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把那心法口诀头喊到尾,末了还加了个气沉丹田的收尾,震得洞顶掉下来好几块碎土渣。
这次他学乖了,先试探着抬抬左脚,又挪挪右脚,确认脚下没障碍了,才梗着脖子往前蹿——结果忘了山洞就这么点宽,肩膀“咚”地撞上石壁,疼得他龇牙咧嘴首抽气。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程不约算是摸出点门道:所谓“跑得快”,在这逼仄的山洞里施展,其实就是“跑得巧”。
他猫着腰绕开石笋,弓着背躲开钟乳,时而踮脚像偷油的耗子,时而俯身像受惊的兔子,累得满头大汗,倒真把山洞里的路径摸得门儿清。
到后半夜,他索性闭着眼练,全凭耳朵听风声辨方向,忽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进个小水洼,他猛地一拧腰,竟踉踉跄跄地稳住了身形,还往前窜出两步。
“成了!
跑得快心法,搞定。”
程不约一激动,忘了自己闭着眼,后脑勺“哐”地磕在岩壁上,疼得他抱着头蹲在地上首哼哼。
洞里的水珠滴在水洼里,“滴答滴答”响,倒像是在嘲笑他“才练成一层,你狂什么狂啊!
这心法一共十层呢”。
沾沾自喜的程不约刚把自己蜷成个虾米,眼皮子正打架呢,就听见洞外那道石门“窸窸窣窣”地响起来。
那声音怪得很,不是风吹草动的沙沙声,也不是野兽刨土的呼噜声,倒像是有成千上万只潮虫子攒在一块儿爬,细听还有点黏糊糊的摩擦声,顺着石门的缝隙往洞里钻。
他猛地睁开眼,后背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
白天疯老道特意把他拽到深洞内叮嘱了一番:“这门夜里甭管听见啥动静都别开,洞里待着比啥都稳当。”
可这会儿那声音越来越密,跟有东西正顺着门缝往里探头似的,程不约攥着衣角犹豫了三瞬,脚都快挪到石门边了,又猛地顿住——老道那吊儿郎当的脸突然在脑子里晃了晃,人虽没个正经,可关于保命的嘱咐从没含糊过。
“管他呢。”
程不约一咬牙,扯过身边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单子,“呼啦”一下蒙住脑袋,连耳朵眼都给堵得严严实实。
虫子爬就爬吧,就算是山精鬼怪来了,反正他看不见听不清,天塌下来有石门顶着。
他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起初还能听见布料外头那若有若无的窸窣声,后来不知是声音停了,还是他实在熬不住,迷迷糊糊间竟真睡了过去,连做梦都在练那“跑得快”大法,只是梦里追他的不是仇家,是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模样的小东西,爬得比他跑得还快。